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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8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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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得出乎哉?国民学堂教习待遇,大致上八百元足啦,官崽们唱黄梅调唱顺了嘴,自己躺在席梦斯床上,而教别人「卧薪」卧到木头板上。自己开冰箱喝洋酒吃火腿,而教别人「尝胆」吃凉水泡窝窝头。自己是供给制,而教别人用八百元养活父母妻子儿女。呜呼,八百元在台北「第五街」商店,不过买一双中等货皮鞋。势必得来一个恶性补习,才能活下去。等到时间一久,享受随之而来,性质当然大变,自然咬着不肯放矣。我敢和你赌一块钱,一旦恶性补习真的彻底禁止,国民学堂教习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得饿死,不饿死的也得上上吊,以示绝望。
   不管乱「抓」也好,乱「兼」也好,其结果只对自己有好处;对社会国家,其害无穷,这用不着我再向你亮学问矣,闭着眼一想便知。一个国家中的公务人员,不是乱抓,就是乱兼,这个国家恐怕非被列为世界四强之一不可。乱抓不用说啦,贪赃卖法,不可收拾。便是乱兼,用自己的精力和智力维持生活,应该没啥可说吧。问题是,人的精力和智力都是有限的,兼来兼去,无不兼得气喘如牛,连如花似玉向他飞媚眼他都无力回报,还有啥工夫研究发展,尽他的职守乎哉?
   
   
   说不准学
   是若干年前的事啦,有人对香港的政治清明,表示景慕,于是义和团徒子徒孙,气得搥胸打跌,群起而攻之。彼时还不流行立法委员提质询,说谁动摇国本的学问,所以攻之了一阵,也就偃旗息鼓。我想现代人物最大的特点是蠢血沸腾,从没有时间真正坐下来和真正冷静的想一想,而只一口咬定:「把堂堂中华,去比殖民地。」好像只要这么一比,其思想就有问题。至于比得对不对,是不是那么回事,统不管他娘也。南北朝时祖珽先生对北齐帝国皇帝高演先生曰:「陛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高演先生跳高曰:「你敢把我比项羽?」几乎把他阁下活活打死,其实高演先生舔项羽先生的屁股都不配,但他有权在手,就有资格踢腾。这种优秀的文化传统,一直传统到现在,自然日益发扬光大。
   香港《自由报》上有马五先生一篇短评,介绍了一则香港故事,一个三作牌向街头无牌熟食档,收了六元港币贿赂,结果被判有期徒刑六月。马五先生赞曰:
   「香港是殖民地,一般人对殖民地的政风皆另眼看待,认为黑暗面大过光明面,区区六元港币的规费,何足道哉,然而法院却执法不苟,对公务员的贪污行为,绝不饶恕,收受六元贿赂,本质上与六十万元贿赂,并无区别,非法贪污则一也,这便是法治精神。法律有若泥塑木雕的偶像,贵在人人奉如神明,它即发生灵验,奄有祸福人群的权威。假如执法者受着人情或某种外来压力的干扰,稍有瞻徇,而枉法或执法以从事,法律的尊严即荡然无存,谁也对它不发生信奉的观念矣。
   「因此,我想到中华民国司法界在台湾的若干现象,其法治精神似乎尚不及香港殖民地远甚。例如同样是公务员,经由太太之手收受贿赂,贪污有据,有的夫妻一并判刑坐牢,有的竟宣告无罪,还要官复原位,顾盼自雄。法官可以声称『奉命不上诉』,诉讼处理必须『配合国策』,这算世界上哪一类型的民主法治规范乎?至于行政人员遇到收取红包,已视为义所应尔的常情,靡然成风,肆无忌惮。像香港警士取六块钱的规费这回事,如果是在台湾,他会招来徒刑之灾乎?」
   柏杨先生所以引用马五先生原文,因马五先生的尊头比柏杨先生的硬,颇可抵抗各种飞帽。不过如论起学问来,他阁下就差得远啦。他不是问该贪污六元贿赂的三作牌,在台湾会吃官司乎?意思是说,如果他在台湾,绝不会吃官司。其实不一定也,其中道理,柏杨先生发明有「说不准学」,可供参考。马五先生说他简直要发思古之幽情,他曰:「我非常赞许一百年以前的腐败旧政制,行政和司法不分,集中于一个官吏之身,听他随意处理,他受着王道仁政的思想影响,对一般人民,反而比现在这样口称法治,行属人治的后果好得多。」
   在堂堂进步繁荣的台湾,竟使人想到连黑暗的专制时代都不如,真不知是何居心?柏杨先生势非闻过则怒,以示忠贞不可。幸亏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马五先生说的,帽子铺掌柜的如欲飞帽,千万别飞到我头上来,务请认清目标,迳向他阁下猛扣可也。不过偶尔有时候,一些不长进的朋友,也跟着会发出一阵同样思古之幽情的,不必用学院派的方式找根据啦,且说说京戏吧,君看过《四进士》乎,真是绝妙好戏。话说开店的老头宋士杰先生,不甘屈辱,顶撞了县太爷几句,凡官崽都有其崽威的,县太爷岂能例外,就打了他四十大板。官司打将下来,闹到最后,公堂之上,宋士杰先生翻出县太爷受贿的底牌。其中有几句对话,世人不妨洗耳一听。县太爷曰:「宋士杰,你好厉害的状子。」宋士杰先生曰:「大人,你好厉害的板子。」县太爷悻悻然曰:「好好好,等我回到衙里,再和你算账。」宋士杰先生笑曰:「怎么,老哥,你还打算回去呀?」县太爷一听,打了一个冷战,真的当堂就被摘下纱帽。
   呜呼!虽然那是一个公开打板子兼被革掉了命的时代,但也是一个说得准的时代,以一个开小店的老头,都能肯定某人犯了某罪,一定会得到某种惩罚,真是奇蹟。今天便不然矣,不但开小店的老头说不准,连名震海内外的马五先生都说不准,还茫茫然问曰:「这算世界上哪一类型的民主法治规范?」当然是「说不准类型的民主法治规范」。即以该香港的三作牌而论,贪了六元小污,香港政府就判他六个月,马五先生以为如果在台湾,准啥事都没有,恐怕不太见得,说不定经过法官自由心证了一番之后,说他动摇国本,判他六十年哩。
   正因为一切都是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兴之所至的,中国人便只好恍恍惚惚过日子,能二抓就二抓,能乱兼就乱兼。最妙的是,越是二抓得凶的人,越是教训别人不要二抓。越声明他啥也不抓的人,越是抓得凶。我们社会就好像一副毕加索先生的调颜料板,五光十色,好不可爱。洋大人见之,伸大拇指曰:「进步进步。」或点头赞叹曰:「提高提高。」结果苦了一些既无啥可抓,又无啥可兼的老弱残兵,用别人一双皮鞋的钱,来养活全家。养活全家不算,不时的还有正人君子揪住他的耳朵,教他节约救国。若干年前,有位朋友要办杂志,教我去为他办理登记,那时还是台北市政府社会局管,由一位姓啥的课员主办,相谈之下,知道我们还是邻居,当天晚上,路过他门口,进去一瞧,悲夫!一家六口,挤在一间六蓆小房中,太太一眼已盲,另一眼也在患严重眼疾,孩子们挤在门口污水沟中捞野菜吃。
   这位姓啥的先生现在是不是还在台北市政府社会局,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台北市和平西路二段,一访便知也。然而这还是高级享受之士,有些人过的生活,简直更是节约。一位当官的朋友,过年时坐着闪光的汽车,去部下之家拜年,事后曰:「进得门来,只见一老太婆,枯坐墙隅,如同泥塑。太太出迎,穿着半破木屐,蓬头垢面,衣服遮不住腰,脸瘦得只剩下两只眼睛。房间里除了一张光板竹床外,什么都没有,所谓什么都没有,那是说真的什么都没有。」
   柏杨先生降生时,据说有红光冲天,香闻十里,所以天生的讨厌穷人,上边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同情他们,而是教大家奇事共赏。不过问题是,我们不是正在谈结婚大事乎?供给制遇见有人结婚,一点愁都不发,红帖子一来,大笔批曰:「交总务科。」交总务科后如何如何,他不知也。到了那一天,一顶红帐子送到礼堂。上款曰「某某同志结婚之喜」,下款曰「张德功祝贺」,一副官崽味从该帐上冒出,令人脱帽。可是,如果该红帖子降落的地方不是供给制,而是家徒四壁,骨瘦如柴的动摇国本之士,则帖子不叫帖子,而叫粉红色炸弹。一个人一月不要说多啦,平均接到一份,就不得了,一旦吉星高照,接上三份五份,那只有去街上打听啥地方有卖巴拉松的矣。盖一份帖子如果送五十元,五份帖子,就是二百五十元,以台北市目下的行情,五十元根本拿不出手,送五十元的贺客似乎有被人记仇一辈子的可能,至少都在一百元以上,负担就更惨重。尤其严肃的是,啥钱都可往后拖,连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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