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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虫-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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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用时髦的话说是全身充溢着幸福感,用东北话说是浑身舒坦。但这种幸福感通常会在佟瑞国那里硬生生地被截断。佟瑞国发现佟一琮亲近玉,便会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佟一琮小时还愤怒地问,“为什么别人可以玩玉,我不能玩?凭什么?这究竟是凭什么?……”佟瑞国说,“就凭我是你老子。”渐渐地,他懂了,“凭什么”这三字就不是儿子问爹的话。在佟家,当爹的说啥,就得是啥。

不让玩玉,佟一琮也有自己的玩法,反正他不让日子孤单,不让日月冷清。他看画,不管是美术课本上的画,还是书上的插图,或者年画,或者小,他都愿意看,看了就在心里琢磨,那画好在哪儿,缺了哪儿,要是自己咋去画,咋画更好看。他也画画,也是有了这份灵气,但凡是他见了的东西,三下两下他就能描出个样儿,活灵活现。他跟邻居王太奶学剪纸,剪出的蝴蝶翅膀颤巍巍,像要飞起来。他拉二胡,二胡是他自学的,老爹喜欢拉,老娘喜欢听,听多了看多了,他试着拉,一来二去学会了,《凤阳花鼓》、《摘椒》、《赛马》他都爱拉。他读书,把那些好词好句记在本子上,读到高中时,小本子攒了一纸箱,岫岩图书馆的老馆长对他特熟,每次见着都喜欢得不得了,不停地说着:孺子可教。佟一琮心说,要是让我玩玉石,这些东西我都不玩了。

不过,一个月里,有两天是例外,他能玩着玉石,这是佟一琮发现的一个秘密。那就是每月的农历初一、十五两天,老娘安玉尘都会突然不见踪影,而佟瑞国就会没着没落,不停地拉二胡。这日子他只拉两个曲子,《二泉映月》或者《长相思》,弄得佟家悲悲惨惨凄凄切切。事后,他问老娘干啥去了。安玉尘说,去你姥家了。佟一琮从小就没见过姥姥家的亲人。姥姥家在哪儿?老娘的亲人都什么样?佟一琮一无所知,在他看来,这是佟家最大的秘密。关于这事,他问过奶奶、老爹、老娘和姐姐佟一琪,甚至问过邻居家牙齿都掉光了的王太奶,没有人给他答案。老娘的身世是个谜,姥姥家是个谜。这个谜他没解开,但他也掌握了一个规律,农历初一、十五那两天,偷偷玩玉不会挨打。安玉尘不在,蔫头耷脑的佟瑞国只拉二胡不理人,谁玩谁疯谁怎么样都与佟瑞国无关。

于是每个月里的那两天是佟一琮最快乐的时光。漫山遍野地看玉石,走进河沟里摸玉石,再不就到玉石摊子看制作后的成品。那些摆弄玉石的老人儿都认识佟一琮,也知道他爹不让他玩玉,见了就会逗他,“佟一琮,今儿来玩了?不怕你爹打你了?”佟一琮眼睛盯着玉,头也不抬地答:“今儿没人管。”可有时看得上瘾,第二天,他又悄悄地去了玉石摊子,看看谁家又做出了什么新鲜玩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招来了佟瑞国的一顿打。

挨打不是光彩事,出了大山,佟一琮没和别人说过,他本身不是个多话的人,这点,随了老娘安玉尘。但凡事都有个例外,他还是讲给了外人,那人是程小瑜。

那年佟一琮二十三岁,读大四,地点是岫岩的小河沟,沟里的水是温泉水,清澈温润,水下的石头滑溜溜,佟一琮猜测,说不准那里面就有上好的河磨玉。那是他成为男人的第一次,他清楚程小瑜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不清楚自己是程小瑜的第几个男人,曾经,他为这事耿耿于怀,后来心思就淡了,第几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小瑜是他佟一琮的女人,心和身都系在他佟一琮身上。

程小瑜是佟一琮的大学同班同学,班花、系花、校花。程小瑜漂亮,和一个叫冰冰的影视明星长得特像,虽然没有那种强大的气场,小清新却可以打出一百分,特别是皮肤,白里透粉,说艳若桃花绝对不过,用邻居王太奶的话说,小脸蛋掐一把能冒浆儿。如果非要挑出不足,也就是个头了,程小瑜典型的娇小玲珑,身高不到一米六,从外表看,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一笑一颦露出来都是娇、羞。佟一琮最清楚,那绝对是蒙人的假相,这个女人骨子里写着野、媚,可那野和媚谁能看得到呢?也只有他佟一琮,想到这儿,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上去。幸福啊,不光是猫吃鱼,狗吃骨,还有你喜欢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你,能变着花样地气你又能变着花样地哄你,让你的那颗小心脏又疼又痒,软软的身子挨过来让你酥到骨头里。

大学开学第一天,佟一琮就瞄上了程小瑜,他瞄是偷瞄,看一眼,心蹦蹦乱上半天。程小瑜微微一笑,佟一琮的魂儿就飞上了天,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比高铁还要快,血液在血管里直接上演了一出电影特效,飞速加上超常规。末了仔细一瞧,人家程小瑜的笑是给别人的,那颗情窦初开的青涩小心脏像被人从云彩上摔到了地下,还要踩上两脚拧巴几下。这种状态不光是佟一琮一个人,班上、系上、学校里的男生们都知道程小瑜,追着绕着往她身边凑,盼着能得到她的一点垂青。忽喜忽悲,忽冷忽热,忽近忽远,是程小瑜送给男生们的日常礼物。

佟一琮知道,若干的追求者当中,自己并没有什么优势。要论家庭条件,班里系里富二代、官二代比比皆是。要论个人条件,佟一琮只能算是中等,一米七八的个头,皮肤偏黑,玉树临风者大有人在。若论才气,明里暗里写给程小瑜的信雪片一样地飞来飞去,女生宿舍楼下,卖弄诗文者不是一例两例。可追女孩子这事,就像各地的招商引资口号一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优势创造优势也要上。佟一琮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厚脸皮,厚脸皮是他的自嘲,是比较难听的说法,好听的说法是执著、坚持,是铁杵磨成针。

程小瑜从大一开始就没断过男朋友,通常的使用期是三个月,最短两个星期。无论男朋友是谁,佟一琮一直以哥们自居,不舍不弃地陪在程小瑜身边。他有自己的小狡猾,只有以哥们的角度走近,才能和程小瑜保持最长久的关系,才能最深入详细地了解程小瑜,才能有机会让自己一举获胜。

果然,几年下来,程小瑜的男友走马灯一样换了一个又一个。铁杆哥们佟一琮始终呆在程小瑜身边,成为不变的护花使者。程小瑜在班里、系里、校里的女朋友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多数女生对程小瑜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羡慕嫉妒恨,程小瑜不理会那些,照样我行我素,一副天马行空的架式。这样一来,佟一琮这个哥们儿更显出珍贵,程小瑜渐渐地习惯了生活中有个佟一琮,习惯了佟一琮静悄悄的陪伴。她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事儿,件件桩桩都讲给佟一琮,让他帮着分析,帮着拿主意。佟一琮不小气,从童男子的角度一一破解,每当他的主意得到程小瑜的认可,程小瑜都会猛地一拍他的肩膀:“虫虫,我太佩服我自己了,竟然能交下你这样的好哥们儿!”虫虫是程小瑜给佟一琮起的绰号,倒是和他的名字同音。程小瑜问过佟一琮,琮啥意思?佟一琮告诉她,琮是一种内圆外方的筒形玉石,古时候的礼器之一。最早的玉琮在安徽潜山薛家岗第三期文化发现,大约在5100年前,造型最大、制作最精、纹饰最美的史前玉琮,有“玉琮王”之称。程小瑜说,“那我叫你玉琮?”佟一琮说,“别,你还是叫虫虫吧,我喜欢听你这样叫。”他把这个绰号看成程小瑜对他的昵称。程小瑜说,“我是小鱼,你是虫虫,看来,你就是我的食物啦!”听完这句,佟一琮知道,自己让程小瑜吃定了。

有一次,微醉的程小瑜兴奋之下,搂过佟一琮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下。为了那一下,佟一琮三天没洗脸。还有一次佟一琮在新年晚会上表演了一个二拉连奏,班里顿时掌声雷动,程小瑜和全班的女生一起每人给了佟一琮一个拥抱。除此之外,两人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好像仅限于哥们儿式的拉手,还有至多不超过十次的哥们儿式拥抱。

就这样,佟一琮亲身经历了程小瑜数次的恋爱和分手。渐渐深入的接触中,他慢慢理解了程小瑜表面傲气下的那份脆弱,理解了看似游戏的恋爱中,程小瑜并没有向任何人真正敞开心扉。一个自小父母分离,在爷爷奶奶娇宠里长大的女孩儿,自傲下隐藏着不想让人发现和碰触的自卑,以及轻微的恐惧症。他对程小瑜的感情从最初单纯的喜欢变得复杂,怜惜和疼爱夹在其中。他越来越坚信,总有一天,程小瑜会投入他的怀抱。

这份坚信在一个雪后的晴天里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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