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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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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凛有些意外,将衣衫合拢问他:“赐便赐了,还施什么恩?七弟若是不习惯,咱们就找别的乐子去,今夜他归你一人便是了。”
萧骋仍是低头,语声渐渐小了:“不止今夜赐予,所以还请三哥开恩。”
“不止今夜?”
萧凛闻言朗声笑了,身后众人立即随声附和,象听了个天大笑话。
“那七弟夜夜光临便是了。”他搂住萧骋肩头:“你可别告诉三哥,你想将这婊子收了入府。”
萧骋继续低头,姿态倔强而坚定。
萧凛回身,望了匍匐在地的晏青衫一眼,心间匆匆划过一个闪念。
他将眉微微立起,语声阴晴不定:“我也难得寻到这样尤物,七弟言下之意,该不会是要夺三哥所好,私下一人独享吧?”
争夺,这字眼是两人间最大的忌惮。若从一个小小戏子起端,往后争夺的难保会是天下。
他言下之意如此,萧骋顿时额头冷汗如瀑,不知觉已将身退出了门楣。
空气瞬时凝重了,将欢靡的热力一分分冻却。
萧凛顿觉意兴阑珊,头也不回率众人似阵疾风去了,那喧嚣室内便只剩下吊着半口气的晏青衫和门外犹自不知所措的萧骋。
厅堂里渐渐有了人声,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进门收拾残局,晏青衫最终被她们架了出去,身上披着来时那件青袍。
等人去的远了,萧骋才急急抬头,看见那宽袍广袖遥遥飘去,似乎被架着的只是件衫子,内里裹着的人早化了烟尘散尽。
周遭暂时寂静,萧骋在原地站了良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肯离去。
他看见先前那中年妇人在门角探头,慢慢将步移了去,问她晏青衫住所在哪。
女子是个七窍玲珑人,毕恭毕敬回了说住在东厢,然后又道了声可是,欲言又止只等萧骋追问。
萧骋会意,知道她不敢拦阻又怕晏青衫眼前再受不得恩客承欢,道了声放心后缓缓去了。
东厢只有一间大屋,燃着微弱烛火,萧骋推门而进时晏青衫正在桌前喝粥。
屋内空旷冷凄,四壁挂满精心描就的脸谱,不止不曾燃着火盆,便连张床也没有。
见有人来访,晏青衫忙忙起身,扶住桌角勉强站立。
萧骋入了门,见桌上一碗人参鸡汤热气正浓,便挥手要他先喝了再说。
晏青衫依言喝了,萧骋这才瞧见桌上余下的半碗残粥稀的能照见人影。
他觉着气氛凝重,便打了个趣道:“怎么,你们这里厨子舍得搁上好人参熬汤,却不舍得半把米煮粥吗?”
晏青衫淡淡回应:“纵厨子舍得,我们这些靠后庭吃饭的,又哪里喝的起那浓粥。”
萧骋一愣,起先不明白这话里所指,待到想的明白了,那心里却是一阵寒凉顿时失了语。
晏青衫见他沉默,只当是他有所图不便开口,慢慢挪步到门楣道:“若是要做,隔壁有床,我这里是向不招待恩客的。”
这一路他拿右手扶墙,左手便一直低垂着看来软弱无力。
萧骋上前,发现他左臂脱臼,尾指更是被人生生折断,于是催动内力将他关节复合,又寻枝条将那断指固定。
自始至终晏青衫不发一言,拿双斜长的丹凤眼冷冷睨他。
绑好后萧骋发问,问他年纪生辰家乡本名,他一概不予回答。
问的急了只回一句:“艺名晏青衫,本名婊子。”
那神态是不管不顾的,象巴不得谁勃然一怒将自己杀了。
热怀碰了冰霜,萧骋也一时无趣,迟疑片刻后起身别去。
到门口时回身道:“你这等样人物,本不该在这里,放心,我会想法子弄你出去。”
桌前晏青衫冷冷哼了一声,用极低嗓音回道:“出去了,您会放我自由吗?还是关在您自家牢笼,听我日日啼唱?若是如此,那青衫便在此谢过了。”
说完便伏在案角,再不瞧萧骋一眼。
此时屋内唯一的烛火幽幽灭了,长夜顿时撒网,将一切光明掩却。


第二日胄王府内定远将军卫阶来访,萧骋与他乘夜说了些国事,待到酒尽鸡鸣时卫阶欲起身告辞,却发现萧骋神色犹豫,好似还有什么未尽之言,于是便将身端坐了,只等他开口。
半晌萧骋方才开口问道:“你可去过这京城里有家妓宅,无牌无匾的,里面养着个戏班。”
卫阶神色顿时扭捏,抬眼揣摩萧骋意图,良久才挤出“去过”两字。
萧骋将壶内温酒缓缓饮了,问他可知道这妓宅来历名头。
那卫阶立马陪笑:“也就胄王自爱不知,这朝内亲贵,又有哪个不晓得城内有个勾栏院,是静王奉圣上旨意修建,里面人物个个有倾城之色,且因习戏修身,连身子也分外软韧销魂。”
这话他起头时还含了逢迎之意,说到后来神魂便飘了去,头脸燥热,恋恋不忘那些个连场春梦。
见萧骋不语,他又将身子前倾,在萧骋耳侧低语:“其实要论勾栏院头牌,那还属晏青衫莫属,这人姿色自是不消说,就是只手也大大有名,人称胭脂红。哪日胄王得空了,可以向圣上讨要张如梦令,亲口尝尝这绝顶滋味。”
萧骋闻言心下一沉,脸上再挂不住悦色,将酒盏落桌冷声问他:“那卫将军又曾亲口尝过几次呢?”
卫阶春梦立马醒了,尴尬着赔笑:“胄王说笑,这勾栏院岂是我想去就去的,得圣上赏赐如梦令才能得进院栏。在下不才,统共也就去过两次。”
“勾栏院。”萧骋冷笑,往复念着这名。
突然间他开始明白那日晏青衫眼内痛后的绝望。
这是个由天下最尊贵之人围成的固若金汤的牢笼,没有人能是他的救赎,那长夜孤寒,也就只有直到他死才会穷尽。
他想起了他那双眼,那琉璃色里极尽的清澈,在这样欲念的泥沼里,是如此万般的不合时宜。
不自觉里他长叹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和他相识不过一日,却已是第三次为他喟然长叹。

然而伤感也只是伤感,他是个百事缠身时日永不够用的人,每日在公文战事里埋头,那叹息声便也渐渐远了,淡化成浅浅一抹青痕。
直到那日静王寿诞两人重见,这叹息方才又浮上心头。
他这才想起,当日自己原本应允过要给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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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生辰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夜,本是个极好记的日子,可萧骋当日偏偏忘了。
他今年方才二十八岁,却是已然有了老相,总觉得头脑不够清明。
那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正一寸寸吞噬他的青春。
路是越行越难了,这日奏折又被批驳,好像不管是什么事端,只要是他的立场,圣上就一定要极力反对。
战事上他主力攻,圣上就主固守,他要提拔重用的人,在圣上眼内就定是一无是处。
他纵是再忠肝义胆呕心沥血,也敌不过那狐疑眼光后日渐浓重的猜忌。
或者,他若想全身而退,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兵权出让解甲归田。
这念头不是不曾有过,可到底不曾放手,是因为心有不甘。
十八岁时投身沙场,十年几千个日月披星戴月的付出,若要谁在二十八岁年华正好时将一切放弃,怕谁都会心有不甘。
是以这夜他月下独饮,等夜已深人微醺时才想起了那张贴子。
想起那张贴子是邀他赴静王五十寿诞。
静王,名梁宇,是个城府极深的谋臣,近日来越来越是得势,是圣上布下用以牵制他最大的一枚棋子。
朝上早传言两人水火不容,说是胄王不满圣上重用静王。
今日静王五十寿诞,自己若是自傲不去,则正好是落了他人口柄。
所以他非去不可。
哪怕此时已夜半三更,他仍是收拾停当准备厚礼,去了静王府侧门。
不从正门堂皇而入,是因为他来的迟了不便叨人清梦。
从侧门亲手将厚礼承上,是种做于他人瞧的姿态。
这种为人处事上的分寸他素来拿捏的透,是以去时脚步沉稳。
叫他乱了方寸的是他在侧门遇见的人。
晏青衫,他遇见了晏青衫,被人从侧门扔将出来,已然没了人形。
门外有辆马车显然正候他,见人被甩了出来,有个清瘦女孩上前想将他扶上马车,试了几次后都不得成,于是伏在他肩头开始嘤嘤哭泣。
萧骋见他仍旧勾着脸穿了戏服,但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鞭痕密布,不由深吸了口气弯腰问那女孩缘故。
女孩在夜下抬头,极是清秀的一张瓜子脸,可惜是右颊长了片黑记将颜色尽毁。
她年岁尚小,也辨不清什么当说什么什么不当说,见有人垂问,越发哭的大声,道是晏青衫今日来府上唱曲助兴,好好的寿诞,他非要唱曲霸王别姬,主人一时乘醉跳上戏台,将那霸王赶了,说别姬不唱了他要和晏青衫合唱曲霸王硬上弓,晏青衫抵死不从,结果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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