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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珍忽然长长叹一口气。
佟志佳以为她终于感怀身世:“你放心,黄珍,一切问题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黄珍抬起头来:“是,我也抱着同样希望。”
下午,佟志佳约了小朱见面。
朱医生取笑:“怎么,是故意冷落仓喆吗?”
佟志佳开门见山:“小朱,失忆,到底是怎么一同事?”
“呵,关于人类脑部活动,医生知得少之又少。”
“失忆,是心理上故障吧?”
“我们不知道。”
“真要命。”
“讲得对,我们只知道失忆也分许多种,有一种人对整个过去遗忘得一干二净。”
噫,志佳想,这是黄珍。
“又有一种病人,只对某件事某一个人不复记忆,同期发生其它的事不受影响。”
佟志佳惊叹:“可以吗?”
“人脑比电脑精确万倍,脑细胞活动状况和内分泌一样,是一个谜。”
“病人最终会不会恢复记忆?”
“有人会,有人不会。”
“废话。”志佳气结。
小朱笑。
“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病人恢复记忆?”
“爱心,耐力。”
志佳说:“要我忘记过去,那才难呢。”
“像你那样出身的女子,也不会有什么过去。”
志佳问:“小朱,这算是褒还是贬?”
“别多心,我不过据实说出来。”
“心理医生会怎么做?”
“对病人加以催眠,发挖潜意识,帮病人重温从前生活细节,希望可以触动过去记忆……”
佟志佳沉吟。
“志佳,你为何不去请教仓喆?他在大学里对心理科很有研究。”
志佳叹口气。
“很多时候,越是亲热,越难开口吧?”
志佳苦笑。
“过得了这一关,好筹备婚礼了。”
“朱尔旦,你真是关心我。”
志佳握住小朱的手。
小朱把她的手拎到唇边吻一下。
“要是我有个像你那样的哥哥就好了。”
小朱笑:“人与人之间讲缘分,我和我姐妹并不谈得来。”
志佳说:“我记忆中好像也从未与父母真正交流过。”
“但你们是相爱的。”
“家父对我的确很慷慨。”
“志佳,你是坚信黄女士患失忆的吧?”
“她为何要瞒骗我们?没有动机,没有好处。”
小朱想一想:“也许她只是想从头开始。”
志佳说:“多可怜,努力过前半生,一无所得,只得放弃。”
“乐观点想,一个人难得有机会活两次,多开心。”
志佳笑:“我约了人,要告辞了。”
“佟志佳,要提防这个人。”
“谢谢你小朱。”
04
佟志佳约的是小郭先生。
志佳到的时候他在长沙发上打瞌睡,双臂抱在胸前,嘴角带笑,睡得好不香甜。
志佳没有叫醒他。
成年人难得有一觉好睡,睡得着也不见得有好梦可做,志佳不忍叫他。
她坐在他对面,顺手取过一本推理小说来看。
小说看了大半,情节渐趋紧张,放都放不下来,偏偏小郭先生在这个时候伸个懒腰,他醒了。
志佳忽然做了件怪事,她舍不得放下小说,又没有时间把它看完,且不耐烦开口问小郭借,她竞打开手袋,偷偷把小说放进去。
才合上手袋,她就后悔,脸红耳赤起来,想物归原主,已经来不及,小郭睁开眼,诧异说:“你来了。”
志佳定定神,反问:“您做的,是个好梦吗?”
“才怪,你该推醒我,我做了噩梦。”
“能告诉我吗?”
“开头,我做梦自己还得上班靠月薪过活,与一班志不同道不合的同事厮混。”
志佳同情他:“那真是噩梦。”
“后来,又做梦大学尚差一个学期毕业,同学们都故意不理睬我,乘飞机又误点。”
“真该叫醒你。”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我失忆的朋友——”
“噫,佟小姐,人家失忆,干卿何事?”
佟志佳尴尬地笑。
半晌,她自圆其说:“我老觉得这件事与我有关。”
小郭瞪她一眼:“所有多管闲事的人都这么说。”
志佳不作声。
小郭说:“有这么多空闲,为什么不去漫游七海?”
志佳嗫嚅:“我怕水。”
小郭嗤一声笑:“你那鬼灵精男朋友呢?”
“他?他忙着看病人。”
“难怪你成天无事忙。”小郭打一个呵欠。
志佳一进门被他抢白至今,忍不住回敬一句:“最好做侦探。”
小郭呵呵笑。
“我想知道,华自芳嫁过什么人。”
“佟小姐,好奇心要有个限度。”
志佳忽然横起来:“你不做我找别人做。”
小郭抢着说:“那你不如满足我的好奇心。”
志佳诧异。
小郭说:“人不会无故失忆,失忆之后,也断不会如此心平气和,这是一个疑点。”
志佳静静聆听。
小郭又说:“你们都怀疑她,她坦然无惧接受怀疑,你说怪不怪。”
“所以呀。”
“佟小姐,你此刻有两个选择。”
“请说。”
“一,把她辞退,一了百了。”
“不行,她写得一手好文章,是银河杂志的生力军。”
“那么,只得走第二条路,查清楚她的底。”
志佳问:“可不可以对她真正身分置之不理?”
“当然可以,这原是最高明的做法,可是佟小姐,你已经走错了第一步,现在回头,已经太迟。”
“这不是我的错,”志佳自辩,“是命运安排她走到我面前来启我疑窦。”
小郭讶异:“可以怪命运吗?我以为只可以怪社会。”
志佳笑:“反正我不会怪自己。”
小郭问:“你肯定你要追查下去?”
“对。”
“掀出妖魔鬼怪来在所不计?”
“不会这么严重啦。”志佳不服。
小郭笑:“咱们走着瞧。”
志佳也笑。
只见他拉开抽屉,“华自芳的前夫,叫应佳均。”他取出一张照片给志佳看。
好家伙,原来他早就查到细节。
志佳兴奋地接过照片看。
照片中那一男一女堪称一对壁人,那姓应的男生尤其长得俊朗,志佳觉得他有点脸熟。
“这是他们的结婚照片,摄于四年前的六月天。”
呵是六月新娘。
“两人的婚约,只维持了七个月。”
“什么?”
“是一段完全失败的人际关系。”
可怜,志佳想。
“离婚后两人全无来往,关系恶劣。”
“有第三者吗?”
“没有。”
“感情自然死亡?”
小郭先生答:“是。”
“华自芳在这段期间一直工作?”
“是,从未间断,现代女性性格都十分刚强。”
佟志佳说:“所以我一直同情她。”
“婚礼在三藩市举行。”
“呵。”
“佟小姐,那段时间,你也在三藩市吧?”
“是,我刚毕业,正乱找工作,家父频催我回家,我对他那脏而忙的小工厂毫无兴趣。”
“嗯。”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华自芳与应佳均都是你同年同系的同学。”
“可是同年毕业的同学有好几千人。”
“嗯。”
小郭先生说这个“嗯”字,说得很有劲道,表面上像是在应佟志佳,其实十分怀疑。
“有什么不对吗?”志佳问。
“有许多不对。”
佟志佳笑,她想起儿童乐园里那些叫孩子们“指出本图中十处不对的地方”的图画来。
她问,“有什么不对?”
小郭侧着头:“有什么不对?”
“慢慢你想到了,请告诉我。”
志佳正想把华自芳与应佳均的合照放下,一眼看到一项细节,手在半空中凝住。
小郭马上注意到:“什么事?”
“这只手表。”志佳指一指照片中应君手上的表。
“手表怎么样?”
“他腕上的表好不熟悉。”
“这是种很受男士们欢迎的金表。”
志佳抬起头,想了很久,忽然笑:“是,我送过一只同样款式的表给仓喆做生日礼物,此刻才想起。”又加一句,“他嫌重,不肯戴。”
小郭不语,重大概是藉口,嫌俗是真。
志佳也笑笑:“我猜他是嫌那只表不好看。”
这女孩并不笨。
志佳接着向小郭抱怨:“我不了解他,我又不谙传心术。”
小郭温和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