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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2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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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明德停了停,忍着一脚踹死卓玛的冲动,忽而唤道:“野狐。”
  野狐和稻生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老大是怒了,一溜烟儿窝了过来。
  “去,把卓玛送到城外官府设的施粥棚处,让她施三天的粥,你们亲自看着,施够三天才准带回来。”
  卓玛哇的一声哭,在清晨的大街上,引得等粥的难民们齐齐回头。
  “大哥,大哥……”野狐和稻生一拖,就将她给拖走了。
  回到海棠馆,季明德犹如放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款款将宝如放在床沿上,脱了她两只棉鞋,扶她在床上坐稳了。问道:“可用过早饭?”
  宝如满心的惴惴,不敢说用过了,也不敢说没用过,低眉垂眼等着季明德的问话。
  恰杨氏端了早饭进来,娘谷糜的粥,地达菜合子,热气腾腾。
  季明德两手微颤着,自己咬了一口合子,吃着味道还不错,便将一碗粥划拉凉了,喂了过来。
  宝如早上才吃了两碗粥,实在吃不下去。可瞧着季明德那眉间浮浮的青意,知道他在怒中,大气都不敢喘,乖乖儿将粥吃了。又叫他填了两只合子进去,从胃饱到了嗓子眼儿,总算季明德眉眼稍霁,瞧着是不那么生气了。
  他那件青衫上往外洇染着褐色的血气,显然是受了伤的。
  宝如正想多问一句,季明德起身,拉上隔扇门,却是出去了。
  紧接着便是刷的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伴着袖子带风的刷拉之声,这是季明德在打人,宝如本是在穿鞋的,吓的直接从床沿上溜坐到了地台上。
  “当初你咬她的指头,咬破皮肉咬上白骨,半夜我翻开伤口,白骨森森,分明可见。她不但不恼你,不喊疼,还给你喂茶喂点心。我要卖你到土蕃去,她跪着给你求情,要我留下你,于是我留下了你。陈苦豆,她那么艰难的留下你,为的就是有一天,让你亲自送她去赴死的,是不是?”季明德声音并不大,一巴掌将苦豆儿打了个转身,扑在墙角高几上一盆繁茂的水仙畔。
  苦豆儿捂着迅速肿起来的面颊,也不敢辩解,就那么伏在一盆水仙上颤着。
  “你知不知道校场有多少回纥人?你知不知道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荣亲王府门外侍卫重重,你花钱卖通侍卫,把救你命的恩人送出府,就为让她去送死,是不是?”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苦豆儿心中其实也后悔无比。
  宝如傻,她不傻。她分明知道的宝如出去会有多危险,非但没有阻拦,还帮她买通侍卫,把她给放了出去。
  苦豆儿也是个犟性子,心中悔,嘴上却不敢说,垂头捂脸,就那么站着。
  季明德在隔厅站了片刻,又拉开门,进来了。
  宝如两只鞋还未穿到脚上,一瞧季明德走了进来,知道他这才是要跟自己算总账,吓的两腿一软,从地台直接溜坐到了地上。
  手中提着两只鞋,靠床而坐,扬着脸儿,两只圆圆的眼睛格外的大,宝如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季明德。


第210章 心跳
  季明德一步步走了过来撩起袍帘单膝跪在地上长长的嘘了口气。
  一双微深的眸子里那种眼神就像小时候宝如犯了错祖父欲打舍不得打欲骂又怕她哭时一般,满腔的恼怒,又无奈。
  离了近了宝如才发现他袍面上沾着许多细碎的枯草杂沫,身上淡淡的斑斑点点,瞧着像是人吐上去的唾沫。
  他外表秀致的手上亦有浅浅淡淡的划痕,不像是与人恶战时留下的倒像是在土里滚打时叫草划伤的。
  他发间也沾着很多杂草沫子显然果真在土里滚过。
  季明德手中一枚纯金打成的长命锁慢慢垂下来在她眼前晃荡。
  宝如两只眼珠子随着长命锁晃荡,欲抓季明德收手,将它收了回去。
  对视片刻季明德分明知道她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做儿戏从五丈高的大坝上,坐着只铜盆滑下去,还在主帅楼一柄长剑单挑尹继业,世间男人们不敢干的事她都干过,可能怎么办了?
  从咸阳大营策马往回赶的时候,他准备把她压在床上,在她屁股上狠狠剁上几巴掌,总要叫她吃回疼,长个记性才好的。
  可你瞧她如今的样子,缩在窝里的猫一般,瞧着比小西拉还无辜几分,打把,怕她疼,骂吧,分明她是知错的,也吓坏了。
  一把揽过来,季明德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木樨香,放了句狠话出来:“你若再敢拿我的季棠做玩笑,我就打死苦豆儿,再打死你。”
  宝如立刻掰上他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放着:“我错了,是我的错,你不要打豆儿,你打我,好不好。”
  季明德若舍得打她,又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
  在她面颊上吻了吻,他忽而露牙,咬上她的耳垂,怕她疼,也不敢狠咬,不过磨磨牙而已:“知道错了就好,从今往后,苦豆儿会寸步不离跟着你,但敢再出府,胆敢再和尹玉钊见面,叫他带着去做傻事,我就先剁苦豆儿,再剁灵郎,将他俩绞成馅子包做饺子,拿来给你补身体。”
  宝如脑子一滑,想象着他拿人肉和馅,做饺子逼着她吃,她还不得不吃的痛苦,恰早上吃的有点多了,胃中泛涌,差点就吐了出来。
  季明德直腰站了片刻,忽而解衣,转身,露出肌肉紧致,疤痕满布的背来。
  由纤薄而筋的腰线往上,是窄成一条沟豁的蝴蝶骨,再往下,一条崭新的刀疤,恰在右肩肩头,针眼密布,这是缝好的伤,因为他方才抱她而绷开了些,血往外流着。
  宝如跪在床沿上,拿帕子轻轻替他揩着血:“谁伤的你?”
  季明德接过帕子摁在肩上,止着血,忽而两膝全屈,跪在了地台上。略凌乱的头发,卸了冠,呈马尾状,可以看到发间还沾着丝丝血迹。
  他将耳朵贴在宝如身腹上,长长的出了口气:“赵宝如,这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三个月,我不期一个小生命的孕育,会这样漫长。你可知道,你惹摔一下,或者磕一下碰一下,季棠就没了,你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宝如道:“尹玉钊是我哥哥,兄妹之间,得相互信任,我相信他有万全之策,所以才敢出门,季棠于你重要,于我何尝又不是。”
  季明德低了低眉。这辈子的宝如不知道季棠,不知道曾有那么个孩子,她还未把孩子生出来,没有见过季棠,就没有像他那样的遗憾和爱。
  她又问:“是谁伤的你,我在主帅楼的时候,没瞧见你受伤。”
  低头,能看见季明德略高的眉骨下,疾剧跳跃的两道长眉。季明德眉头轻簇,下意识的厌恶:“尹玉钊。”
  那枚长命锁,季明德押不准是尹玉钊故意遗落,还是宝如掉落的,总之,长命锁让他分神,垂死的何三忽而暴起,锁喉,回纥骑兵才会得逞,差那么一点,他就得人头落地。
  何三的大义在国,小义在尹玉钊身上,他为了帮助尹玉钊,不惜助回纥兵,给他致命的杀招。
  宝如才对尹玉钊那个哥哥有了点儿喜爱,一看他竟将季明德伤成这样,默了半天,咬牙道:“好端端儿的,他为何要伤你?”
  季明德道:“你是否以为,他绑你给尹继业投诚,并骗取兵权,然后让你杀尹继业,是为了给赵放一府复仇?”
  宝如恰是这么想的。
  窗外天色阴哑,渐渐飘起了雪沫子。
  杨氏听着俩人好好说话儿了,两个冤家,便天大的事儿,也不能短了吃不是。她气哼哼端了一盘热乎乎的烤地瓜进来,忙着要给宝如加餐。
  季明德亲自脱鞋,扶宝如坐在床上。
  杨氏又挪了炭盆子进来,将小炕桌儿直接摆到床上,,语气里仍是满满的恼火:“我不论你们整天在外做什么,便杀人放火,也先填饱了肚子才行不是。”
  左剜一眼再右剜一眼,宝如一脸做了错事的不安,季明德推了一把,她才肯出门。
  待老娘走了,季明德轻轻嘘气,替宝如吹着地瓜上的烫气:“他早在尹继业驻兵咸阳时,就开始腐蚀尹继业手下的将领们,昨夜拿你投诚,换得兵符,从此之后,尹继业的国公之位,手下的兵权,一总儿归到他手中了。
  便不借你的手,尹继业他一样要杀,而你,是他从尹继业手中夺取兵权的关键。宝如,你当哥哥待他,但他和尹继业的野心是一样的,他只想称帝。
  想要称帝,荣亲王府的人,自然是杀一个少一个,所以你瞧瞧,我不过想劝他改邪归正,他却伏兵在夯洞口,差点削了我的脑袋。”
  就在锁骨处,一道齐茬裂开的伤口。再往上一寸,那颗脑袋就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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