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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于远淡淡地说。
我重又紧张起来。
明于远抚慰似地朝我一笑。
阿玉缓慢转身,看看明于远,开口却是:“你来得正好,朕的胞妹你不肯要,明霞郡主的事你不会还想拒绝吧?”
态度和煦,语声温和,似乎浑然没有听见明于远的话。
“抱歉皇上,明某此生除了简非……”
“哦?那就让简非娶了她吧。”阿玉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来一句。
什么?!
“不!”我大声拒绝。
“你想让简氏一门从此绝后?”阿玉看我一眼。
他眼里分明有些什么,心烦意乱间不及细想。
这话,我更是无从回答。
与女子拜堂成亲,真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与女子同床共枕?
冷汗陡然冒出来,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一推阿玉,飞奔出去。
两只手同时轻拍上我的后背。
扶着墙回头,对上阿玉漆黑含笑的双眼。
似乎我这反应,令他十分高兴似的。
我忙转了头。
不想看到的仍是笑容。
“你笑什么?我昨夜受了风寒,胃有些不舒服。”
我解释,脸上的温度悄然攀升。
明于远一听,敛了笑,十分严肃的样子。
一眼看去,那表情要多假要多假。
我暗自羞恼。
“受凉了?那要不要去咸安宫歇着?柳总管……”
听话音,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却不点破。
清冷的语声里是隐隐的笑意。
“别别,”我忙拒绝,“现在好多了。”
“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的晚宴准时参加。”
似乎十分关心。
说完,也不看我们,转身即行。
这就走了?
那明霞郡主的事他究竟是什么主张?
“皇上!”
他恍若未闻,继续上前。
“阿玉……”
无奈,我不得不放低了声音。
明于远却眉一皱,朝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什么事?”
他终于停下来,转身看着我。
“云昌国国君一行,交给我来安排吧。”
心一横,决定揽事上身。
“你想做什么?”他微笑起来,“让他们知难而退?还是想去见哥舒阳?”
啊,哥舒阳。
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头痛。
他看看我:“此事已经交给了礼部。”
说完又欲转身。
“你把她纳入后宫吧。”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周围的空气突然连降十度,阳光似乎也一下变成冰芒,散发着幽蓝森冷的光。
“你说什么?”他问。
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
我不禁一瑟缩,就想向后退。
明于远稳稳地揽住我的肩:“简非的话很有道理,皇上考虑考虑吧。简非既然无意皇上,皇上何必再三为难他?安王现已重新理事,景帝也已回来,待明日事了,明某决定退引……”
什么?
我飞快转向明于远。
“退引?驳回。”他打断明于远,语气沉凝,不容置辩。
淡扫过我肩上的手,似乎瞬间作了决定,“为难简非?好吧,那就让你们为难为难。你二人谁娶她,现在就去商量吧。”
“要是那明霞郡主不愿嫁呢?”我问。
他笑起来:“简非,你明天要是敢丑化自己,朕会当场下旨把她许配给明国师。”
笑容如霜。
我听着发呆。
居然一下子就洞悉了我的计划。
目送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雍雍容容,穿过梅林,一路往兴庆宫去了。
“关于娶妻,你看不出皇上本来只是想试探你的吗?”
明于远一敲我的头。
试探?
试探什么?
被明于远一提醒,我才依稀明白他刚才轻拍我后背时,眼中的笑意所为何来。
原来是为确认我对女子的态度了。
一阵懊恼。
丑化自己,让明霞郡主看见我后大失所望,这是昨夜想好的对策,现在全完了。
阿敏找不找已经无所谓,红袖招是不必再去,那儿艳俗的衣服压根儿用不着了。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吧,事是你惹出来的。”
他眉一皱,牙疼状。
未了还闲闲补一句:“我也不想看到你故意把自己画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我气极反笑:“你放心,我还不想让你娶她。实在没办法,我娶她好了。”
“变聪明了,”他点点头,抽出一张纸递给我,“云昌郡主的生活习性、兴趣爱好全在这上面了,你好好看看吧,免得到时候亏待了人家。”
什么?
还越说越当真了?
他一弹我的额头:“别老是想着依赖别人,我还能帮你一辈子不成?你看看你刚才,差点儿没被他吓得抱头而逃。”
无视他的嘲笑,直接反驳:“难不成还能朝他发火、使性子,甚至耍赖?”
“有何不可?你退多少,人家就会进多少。你为什么不试着一步不让、甚至以退为进?凡事不去试,你怎能知道对方可以退让到什么程度?”
我似糊涂似明白。
与人相处,有必要这么复杂吗?
“唉,我看你在别的事上又一点儿也不笨,”他头疼万分的样子,“算了,这事以后再说。眼前这麻烦,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要走。
我忙问:“可不可以安排我提前见见哥舒阳?”
他笑起来:“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会主动去找你的。能不能说服他,就看你的了。”
笑得真够意味深长的。
无心去探讨他的笑容,哥舒阳会来找我?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决定还是不质疑为佳,免得又被他笑。
坐在书房窗下,拿出明于远给的那张纸。
明霞郡主,年十六。生性活泼,不喜拘束。未习诗文,粗通文墨。善于骑射,爱马如命。
寥寥数字,看了很久。
这样一位女子,大草原才真正适合她吧。
扬风踏尘,率性自在。
有念头自心底快速闪过。
着手准备。
新纸做旧。
糖色和着红茶,外加白矾烧煮出色,把茶叶过滤干净,加胶制成染汁。
裁纸,三四张为一沓,平铺桌面。
排笔沾上做好的染汁,顺着纸纹,刷色。
由浅入深,层层加深。把这些染了色的纸细细阴干。
磨墨,在这些加工的纸上,援笔书写。
装订成册,做了封面。
一本陈旧的、仿佛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册子做成了。
想想不够,又匀称地撒了些樟木粉,用一块洇黄的绢帛包好。
“小公子,再忙饭也要吃吧?一天了,你粒米不进,到底在忙什么?”
环儿提着食盒走进来,神情间颇有些薄嗔。
什么?
这才发现已是一室轻阴,斜阳把竹影送上窗扉,纤细清瘦,摇摇曳曳。
我站起来长舒一口气,笑谓环儿:“事关终身,暂时保密。”
“哦?哪家姑娘这么好的福气?”
“环儿,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家姑娘嫁给我,都是没福的,所以就不害人家了。”
环儿整理着书桌,头也不抬:“小公子现在还小,再大些,会有中意的姑娘的。”
再大些?
依在窗前,外面一树的梅花,清绝。
十年前,六岁的我,曾笑嘻嘻地把一枝梅花递给了那个凤目流光、似笑非笑的家伙。
结果,他成了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最依恋的人。
今天他说要退引,是为我吗?
“简非,给我五年时间……”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我那一心要离开的想法,究竟对还是错了?
“多吃些。你看看你,朝廷里才去了一年不到,却越来越瘦。”
环儿把饭菜端出来,动作很轻,嘴却不闲。
抑下心思,我打趣她:“环儿,你越来越大胆了。”
见她脸红不自在,我转了话题:“我爹吃了没?”
“相爷与……他们一早出去了,还没回来。”
哦?
想起景帝,想起他凝视简宁时,眼底的柔和,对他说话时声音的温厚……
我暗自笑笑。
再霸道冷峭的人,原来一样是情关难过。
一张清峻、冷冽的容颜没由来地出现在我脑中。
一口稀饭顿时呛了,我咳得眼冒金星。
“简非吃着饭也会分神?”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