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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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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着呢。”
  这一等就到了天擦黑。警察局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赵队长才踱着方步来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招呼他:“家树老弟,上来吧。”
  家树随着赵队长进了办公室。赵队长关好门,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久等了啊,今儿格外的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些事还是等人少点儿再说比较好。咱们兄弟,哪儿能公事公办呢?”
  家树赶紧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烟,递到赵队长面前,说:“可不是,全靠您照应着。”
  赵队长就着家树的手对着火,深深吸了一口,仰坐在椅子上,冲天花板吐了一口烟。家树半躬着身瞧着,却不见他说话,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赵队长嘿嘿一笑,直起身来,说:“听说你家这几天办丧事啊。”
  家树答道:“是。家父缠绵病榻多年,刚过世。这两天家里正忙,也没能看看您来。”
  赵队长摆摆手,止住了他的恭维话,接着问:“你家办的不止是这一起丧事吧?”
  “看你这话说的。”家树心里一沉,但脸上笑着打哈哈,“一起还不够。”
  “和你家老爷同一天去世的,还有个叫月荷的下人,是吧?”
  家树恍然大悟,说:“您说的是她啊。对,有这回事。那是米店的一个帮工的老婆,那天晚上在宅子里犯了病,死了。怎么……?”
  赵队长漫不经心地把烟蒂扔在地上,伸脚捻灭,说:“她家里人找来了。”
  “找您来了?这怎么可能。他说什么?”
  “说人死得不明不白呗。”赵队长看着家树。
  家树一脸的愤愤不平,说:“这简直是诬告。那个瘸子平时就好喝酒闹事,这回借着老婆的死,居然闹到您这里来了。”
  “不是瘸子。”赵队长说。他看到家树疑惑的目光,笑道:“是瘸子的儿子。”
  “冬至!”这回家树的惊讶是真的。
  “是啊。我还奇怪呢,怎么让个小孩子来。”
  “他,他……”家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赵队长却缓和了口气,亲热地揽住家树的肩膀,说:“家里大人都没怎么,小孩子的话当不了真。”
  家树松了口气,刚想张口感谢。赵队长又说:“不过,既然他来了警局,这事儿也不好就这么糊弄过去。尤其有不少弟兄都知道了,这他妈孩子,和王九他们还打了一架。”
  “是吗?”家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是。他牙口挺好,把王九的胳膊咬出了血。”
  家树可算知道为什么王九看见他,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了。他锣鼓听音,赶紧说:“给警局的弟兄们惹的麻烦,当然是小弟我来补偿了。”
  赵队长哈哈一笑,拍拍家树的肩膀,说:“你真是机灵啊,老弟。”
  家树也笑了,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一百块钱,放到桌子上,说:“我身上就带了这么点儿,要是不够,让王九兄弟到米店再扛两袋米去。”
  赵队长拿起钱,捏了捏,心里一动。他本来没怎么当回事,也就想借个由头多少捞点儿钱,有三十五十的就不错。谁想到殷家树一出手就是一百块,看来早已准备好了。那这件事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不过,管他谁死谁活呢,先记着,以后再说。
  家树送出去了钱,心里也就踏实了。他实在记挂着家里,就想就此告辞。可刚站起来,赵队长的一句话又让他坐下了。
  赵队长说:“那个告状的穷小子你不想教训教训他?”
  家树摇摇头,说:“他也是刚死了亲娘,心里难受。我不想跟孩子计较。”
  “那我替你教训教训他?”赵队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家树心里一惊。
  赵队长摢撸摢撸光头,低声说:“我看那小子挺标致……”
  家树惊叫:“他才十三岁。”
  “你也不是没玩过雏儿。”赵队长的脸冷了下来。
  家树强笑道:“不是。您也不怕小香莲吃醋?”
  “小香莲啊,哈哈,哈哈。”赵队长干笑了两声。
  屋里的气氛迅速冷却下来,家树又提了几个话头,赵队长懒洋洋的,爱答不理。家树无法,只得告辞,临走前说:“过两天家里得做个堂会,少不得得让小香莲唱几出,到时候我亲自来请您。”赵队长不置可否,没有言声。
  家树从警局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等着的车夫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瞧见他,赶紧拖着车迎过来。家树闷着头上了车,脑子里满是赵队长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忽然吩咐:“去戏园子。”车夫打了个趔趄,惊道:“什么?!”家树不耐烦地说:“让你去你就去,快点儿。”车夫低声嘟囔几句,掉转了方向。
  正是大戏快要开场的点儿,不知为什么,永泰戏院门口却没有几个人。一个小徒弟揣着手站在冷风里,吆喝的没精打采。看见家树过来,才打起精神,招呼道:“先生,先生,听戏啊,里面请。今儿个是高老板的《挑滑车》,从头打到尾……”
  家树摘下帽子,让脸暴露在灯光下。小徒弟一看,认识,这是那几位听戏不要钱的大爷之一。他赶紧陪笑:“哟,殷大爷,有几天没见您了。”
  家树点点头,说:“你们刘班主在里头呢?”
  “在,在。”小徒弟躬身伸手,“您请进。”
  舞台下坐了有三成观众。家树瞧见这冷清劲儿,多少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径直进了后台。
  这回儿正是后台最热闹的时候。上妆的,扎靠的,抬枪拎刀的,叉腰吊嗓的,伴着咿咿呀呀的胡琴调音声,显出一副紧张气象。刘班主站在屋子当间儿,一手拿茶壶,一手摇扇子,挺凉快的天儿,却顶了满脑袋的热汗。
  家树隔着人踅摸,在往常上妆的座位上没瞧见小香莲,他走到刘班主身边,一拍他的肩膀,问:“香莲呢?我有几句话着急问他。”
  刘班主惊得跳出两步,扭头看见是他,才松了口气,说:“你吓死我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胆儿这么小了?”家树看见刘班主的胖脸上有一大块淤青,明晃晃挂在右眼上,不禁笑道:“怎么搞的,让大锤砸着了还是钢鞭打着了?小香莲哪儿去啦?”
  刘班主不说话,拖住他的手把他拉出后台,来到楼梯口。他用扇柄指指楼上,示意家树上楼。家树觉得好笑,说:“这不是要开场了吗?他还不下来。你这个班主可是一点儿威风也没有了。”刘班主沉着脸,冲他拱拱手,竟自走了。
  家树扭头暗骂一句,熟门熟路地拾阶上楼。来到香莲的门前,里面亮着灯,隐隐传出说话声。家树知道小香莲很少让人进他的屋子,迟疑半晌,还是轻轻敲门。屋内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谁啊?”家树回答:“我,殷家树,找香老板。”
  屋内的说话声低低响了几句,脚步声传来,门被拉开了,露出一张稚气的小脸。他身上穿着学徒的粗布衣服,上下打量着家树,说:“香老板问您有什么事?”
  家树朝屋里看看,床上幔帐低垂,看不清小香莲。他问:“他在里面吗?”
  小孩儿说:“在。不过他说他不舒服……”家树听出话茬不对,心里更是起疑。他顾不上再跟小徒弟废话,一把推开他,跨步进了屋子。他边往床边走,边说:“香莲,你到底怎么了?”
  小徒弟要拦没拦住,想拉又不敢,叫道:“哎,哎,你,你……我,我……香老板……”
  床上的小香莲低声说:“家树,别过来。”
  家树几步走到床边,掀起床帐。小香莲迅速扭过头去,把脸藏在阴影中。家树的心腾地下沉,他揽住香莲的肩膀,慢慢把他转回来。梳妆台上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让家树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秀丽白皙的脸变成个颜料盒。左边额头上有大块擦伤,还渗着血,左眼肿成了一个桃子,已经睁不开了。右半边脸泛着青色,一看就是挨了好几巴掌,嘴角还挂着血丝。
  家树惊叫:“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小香莲对徒弟说:“你出去吧。我没事的。”小徒弟走了出去,回身带好了门。
  他这才看向家树,恨恨地说:“还能有谁!”
  家树小心地伸手摸摸他的脸,心疼地说:“又是赵队长?哪天的事儿啊?”
  小香莲把家树的手揽在怀里,说:“就是前天晚上。他喝多了,来了就要上床。我马上就得登台,不肯。他就……本来这点儿伤也没什么,”他痛苦地哆嗦着,“可他又揪住头发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结果,我的脚,折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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