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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仁便要带那女婢东行,却有几名骑兵来道:“将军心念小婢,不欲卖了。”
那卖者道:“业已卖与和尚。”
那骑兵道:“退还便是。”
沙仁却不肯。那骑兵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和尚,你盗拐将军婢女,与我见官去。”便将沙仁捉去,竟投在军营牢中。
沙仁此刻悔恨不及,如今莫说买奴,说不得自己要成奴仆被卖掉了,就牢中号啕大哭。
连过三日,才有人来提沙仁。
那将军道:“好和尚,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看你是天台正宗,必不饶你。”
沙仁叩头道:“诚谢将军开恩,只求放还小奴财货。”
军营中一片哗笑。
沙仁又求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若将军成全,定在国清寺为将军立一功德碑。”
那将军沉吟一刻,问道:“你果是天台人?”
沙仁道:“正是。”
将军道:“有位刘寄奴,如今做某县令,可否相识?”
沙仁忙道:“刘大人乃是我师兄。”
将军怒道:“和尚该打,你一出家人攀什么师兄。”
沙仁道:“将军息怒,武宗灭佛,小僧避难百草门,与刘师兄同门。”
那将军踌躇道:“这刘寄奴竟出身甚么百草门,却也难怪,不然怎会练长生药。”便道:“暂信你言,你可会炼丹药?”
沙仁在百草门时间短,学艺不精,正要回应,心念一动,便点点头。
将军转怒为笑,立即道歉,以礼相敬道:“某与刘郎同科武举。”
沙仁便道:“刘师兄的妾室尚是在下说合。”就板上再钉一刻钉。
那将军却不便放沙仁。沙仁心知肚明,道:“出门日久,还望将军放还。”
将军笑道:“出家人四海为家,何必急归。”
沙仁道:“无人照应,邋遢不已,亵渎我佛。”
将军嘿嘿一笑:“此婢实是我心爱,只小事一时动怒,深以为悔。匆匆便别,着实不忍。”
沙仁便道:“某便借将军处炼丹。”学艺不精,只看得也多了,总之寻些大补燥阳之药胡乱与他合药便是。
五十八、聘妻
莫谷在胡掌柜处愈加不顺,只离去也难。
君娘却得唐掌柜照应,诸事顺意,偶尔须有应酬,只不得照顾家事。莫谷自认无能养家,方令君娘辛劳,惟有着意疼爱。
这日应酬的却是唐掌柜一位同门小师弟,中举后来苏州漫游,与君娘相谈甚欢。那公子本是豪富出身,便着意君娘,三两日便小宴邀请,水陆珍馔不曾吝,赞美之语不曾惜。
君娘也觉投机,每欲拒绝,便觉身不由己,心道:“其实莫郎心中最中意的乃是云娘,对我不过是退而求其次。这公子却如此中意我,曲心曲意。”明知玩火,却偏不舍得被人追求的滋味。
这日公子果然借酒道:“小娘子可得聘人?”
勾起君娘伤心事,叹道:“未过门夫家郎夭。”
公子道:“不曾再聘?”
君娘踌躇不应,如今老父倔强,与莫谷究不知算不算做夫妻。
那公子只道她待嫁,便道:“不才倾慕小娘子久矣。”
君娘忙道:“不幸人不敢连累公子。”匆匆告辞。
未进家门,却听见屋里莫谷与人争执。
那人乃是莫谷堂兄莫大,自家乡而来,原来莫家竟欲为莫谷聘妻。
莫谷道:“我已娶妻,何来再聘人去?”
莫大道:“你无媒无妁,算娶的甚么妻。自古道礼聘为妻奔为妾,叔父糊涂,纵容你胡来,宗室却不容的。便算那家仁慈,不让你赶走此妾,已是算你运气。”
君娘在门外听得明白,泪如泉涌。
莫谷道:“事出偶然,一时草草,讲好日后礼聘。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能反悔。”
莫大冷笑道:“由不得你。忤逆之罪你可担得起?”四顾屋里,家徒四壁,散乱不堪,连声嘲弄。
莫谷也无言以对。君娘掩面而去,买醉街头。
那公子遇见,便唤车将她载回住处。
莫谷这里生死不从其兄,莫大无奈也只得去了。君娘却是彻夜未归,莫谷忧心如焚,一夜跑遍城中寻不见,好容易等到天明,到宝通行寻见君娘,这才将心放定。
君娘道:“你既聘妻,却来寻我做甚。”
莫谷道:“家里人不知情由,我坚不肯从,还能将我抓回去不成。”
君娘道:“宗法严酷,你又如何抗得起?”
莫谷道:“惟死而已,不敢负心于你。”
君娘冷笑道:“假如是我负心呢?”
莫谷一时惘然,继后笑道:“不要吓唬我。”
君娘叹口气,珠泪双落。莫谷见她腕上一双玉镯,从未见过,想是为人所赠,不由一时心痛难忍。
君娘叹道:“你我缘尽。愿你早定佳偶。”
莫谷恨道:“你果然负心。”又不忍伤害君娘,伤心而去。
那公子又来邀君娘,到了西湖游船上,君娘道:“公子果中意与我?”
那公子赌誓,又道:“既然送与小娘子玉镯,便表明心意。”
君娘道:“何时来聘?”
那公子踌躇道:“实不相瞒,家有恶妻。小娘子如果肯从我,便先委屈做妾,待我休了那人,便将你扶正。”
君娘如遭雷击,挣扎而起,到了船边,便欲投湖。
那公子急忙拦下,道:“小娘子千万莫寻死,好生商量,实在不行,待我休妻后再来聘娶,决不负言。”
君娘死意已去,将玉镯抛还,冷笑着登岸而去。自恨无颜再见莫谷,便回到父亲原先的住处,悔恨无着。
这边莫谷伤心欲绝,借酒浇愁,病倒在床。
胡掌柜唐掌柜处皆得了消息,思量二人闹别扭了,派人相劝,方知莫谷病倒。
君娘得信,便来看望,道:“是我负你,你本不值得为我如此。”相对而泣。君娘道:“你我本是兄妹情份,此后唯还做兄妹吧。”收拾衣饰,涕泣而去。
君娘去后,莫谷忍过两日,终究难忍思念,来寻君娘,君娘闭门拒见。
莫谷伤心成狂,魂不守舍,胡掌柜便有怨言。莫谷晓得无法相容,便辞行而去杭州。
那公子这才向唐掌柜处问得君娘的情形,晓得是别人的妇人,便觉了无情趣,离开苏州到别处漫游,不来相寻了。
还好唐掌柜容留君娘。君娘便欲将所有女子衣服焚烧一空,被唐掌柜拦下道:“何必如此。”
君娘泣道:“君娘已死,今后惟有男儿杜宇。”
唐掌柜道:“莫先生未必死心,只怕你二人缘分未尽。”
君娘黯然道:“天下好女子多着,家中严逼,他不多久便会别娶。便算他肯念着我,我也无法做个贤淑的持家女子。”
五十九、寻犀
刘寄奴到并州上任不久,便接到岳父来信,吩咐他网罗名药,以备炼丹。
这日打探到城中某药店有一支上等的骇鸡犀,已传了三代,乃是镇店的珍物。刘寄奴便高价求购,不想那家老板却不卖他这新任县令的面子,坚决不让。
刘寄奴大觉犯愁,正为难时,阮风来求见。
刘寄奴对百草门同门避犹不及,何况是后入门的师弟,更加无甚交情,原本不想见。只到了并州,远离乡关,心生寂寞,竟觉得见见故人也不错。
晓得沙仁到关西去了,刘寄奴道:“只怕不平安。”
阮风道:“有劳大人挂念,沙师兄一身僧装,沿途却备受礼遇。”
刘寄奴失笑道:“难为他记着自己是个和尚。”
阮风见刘寄奴频频蹙眉,晓得他有心事便询问仔细,将嘴巴凑将上来道:“此事说来也好办。”
刘寄奴不晓得他有此习惯,呵责道:“做甚么,离得远些。”
阮风吓得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刘寄奴道:“有何主意?”
阮风一时结结巴巴。刘寄奴心道有不便处,便道:“离得近些。”
阮风附耳过去,便觉胸中气顺,思如泉涌,轻声道:“大人是一县父母,此等刁民,只需找个缘由办了,着他家拿犀角换人。”
刘寄奴一惊道:“不可,一旦事发,岂非毁我前程?”
阮风又道:“那便聘一侠士,盗将过来。”
刘寄奴道:“这却也难。”对阮风板脸道:“你这主意,非抢即盗,是我县令所为么?”
阮风便道:“大人要正途求取,却是那刁民不肯。便不走邪路,终究也要巧取。”
刘寄奴点头道:“这也有理。”
阮风忽又有主意,附耳低语,刘寄奴沉思良久。
次日阮风便开一药方,其中一味便是上等犀角,假作家人有病,到该药房抓药。
那药房依方抓药,阮风便道:“你这犀角价高质次,真是奸商。”与店家争执起来。
那药房欺他是外地人,又无理取闹,自认占理,便将阮风扭来大堂。
刘寄奴道:“你这外地商客,既然是求医治病,怎生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