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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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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气从脚心蹿到头顶。秦氏整个人都瘫软了,身子靠住墙,腿软得往下溜,她坐在了地上,上牙磕打着下牙齿,响得如同敲木鱼。孙元德说:“胆子被淫贼偷走了是不是?”

秦氏拼命摇头。

孙元德说:“人横竖都是一死,你先走一步,不就是比我少吃几年饭,多睡几年觉吗?”

秦氏哽了半天“呜”地哭出来,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胸口。

孙元德说:“去不去?”

秦氏摇了摇头。

“你到底去不去?”孙元德的眼里放出了凶光。

秦氏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热萝卜粘在了狗牙上,我还不信扯不下来你。”

孙元德跳起来揪住秦氏的头发,拖着往门外拽。太白一骨碌坐起来,刚才娘把他推在床上,他缩着头闭着眼睛趴在那不敢起来,听到爹逼着娘去死,他的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爹把娘拖了出去,他跳到地上光着脚追到了院子里。太白看到爹往院子外面拖娘,娘两手抓着门框死活不肯出去。爹一脚踹得娘松了手,紧接着又一脚把她踹到了院子外面。

孙元德一脚连着一脚,踢得秦氏满地打滚,尘土飞扬。太白围着娘跑,除了哭没有一点办法。

孙元德拣起一条绳子扔给秦氏说:“死去!赶紧吊死去!你要是不去死,就是舍不得野汉子!”

秦氏死死地抱住他的一条腿:“他爹!他爹!”

孙元德一脚踢在她的脸上。秦氏鼻口蹿血,太白“嗷”地哭喊出声:“娘!娘!”

他脱下身上的小衫堵住娘的鼻子和嘴。看着儿子,秦氏泣不成声。

“儿啊!儿啊!明天你就是没有亲娘的孤儿了,快过来给娘磕个头。娘十月怀胎生养你一场,逢时逢节一定记得到娘的坟前来给娘烧纸送钱。”

太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鸡叨米一样地给孙元德磕着头:“爹!爹!你饶了我娘!你饶了我娘吧!”

太白在孙元德的眼前重叠又分开,陀螺一样转着。孙元德两手抱着头,脑袋里刮风一样“呼呼”地响。

他露出来一脸谦卑的笑看着太白问:“你是来索命的小鬼吗?快套了这贱妇去!”

太白知道爹彻底醉了,他一骨碌爬起来两只手拉着娘的胳膊使劲往院子里拽她。他想把娘弄回到屋子里插上门,爹叫不开就是了,等他酒醒了一切也就过去了,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

孙元德晕得厉害,他看着小鬼揪着秦氏往院子里走。心想,娘的,小鬼拉车能把车拉到炕洞子里去。不行!我得把鬼引出去。孙元德踉跄地追上去,抓住秦氏的两个肩膀,用尽全身力气,使劲一搡,秦氏摔出门外,他看见小鬼烟一样地跟着飘了出去。孙元德反手插上了门栓,靠着门“呼嗤呼嗤”地喘着粗气。

墙头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浮土落下来差点迷了孙元德的眼睛。一个黑影猴子一样蹿上墙头,飞快地跑着,黑影踩着鸡窝跳进院子,箭一样地冲到门前,扒着门闩要开门。孙元德反应过来,抓住他使劲往远处一扔,太白“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孙元德看到一团黑雾从瘫在地上的身体里飘出来,飘到眼前。他大喝一声,抄起一把扫帚,舞得八面生风,扫帚刮伤了太白的脸,冲了几次没抓到门拴。太白绝望了,扯着嗓子“娘,娘”地哭起来。孙元德心里“忽悠”了一下,分辨出来这是儿子太白的声音。孙元德扔了扫帚,揪着太白的脖领子把他拎进屋扔在炕上。太白使劲扑腾,孙元德把他夹在两腿中间叫他动弹不得。屋顶在孙元德的眼前旋转,他晕得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了。太白哭了一会儿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眼前两扇大门关得死死的,院子里没了一点儿声音,秦氏一团烈性,万种伤心。嫁进孙家十载,养儿子,画瓷胚,操持家,哪一件她没尽心竭力?猪狗都有一个安身之处,她的命,连猪狗都不如。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苦才是真的苦。她这一辈子全部心思都扑在丈夫儿子的身上,换回来的却是手里的这根绳子。

白天,坐地虎被窦三旺生拖回来,她跳着脚在馒头店的门口又骂了半个时辰。隔壁的赵福从她的叫骂中知道了来龙去脉。这女人长了一张臭嘴,干净人溅上她的唾沫都会惹上一身的烂疮,况且他对秦氏还真有那么点不干净的心思。赵福躲在屋子里索性连耳朵也闭上了。坐地虎见骂不出真神,急得手里的饭铲子使劲敲了几下锅边。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各吃一路。有眼无珠的骚货!竟敢让我的干裙子搭上你的湿裤子。淫妇!你这是睡在棺材里擦粉,不知道死活!”

窦三旺说:“骂了一天了,累不累?幸亏你的两片嘴是肉长的,要是瓦片做的早就‘哌哒’碎了。”

坐地虎瞪起两只眼睛问:“放你那撅尾巴的骡子屁,是那个贱人给你养了儿子?还是我给你养了儿子?你再向着那个贱货说话,我把你嘴吊起来!”

窦三旺:“吃四两罩半斤,你就会冲我吆三喝四,等我两腿一蹬奔了阴曹地府,吊我的嘴?吊骡子去吧你!”

“少说断头的话,赶紧滚进来塞饭,明天上笼的面还等着你揉呢。”

吃完晚饭,坐地虎和窦三旺忙完了店里的活,带着儿子金宝回后街的家里睡觉去了。

赵福上了栅板,关好店门。晚饭他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坐地虎的叫骂声在他的心口上堵了一个硬疙瘩。只听说孙元德把秦氏踹进了屋,不知道进屋后把她怎么样了。赵福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他索性爬起来倒腾货架,东面的倒腾到西面,西面的倒腾到东面,累出了一身汗,还是没有睡意。门外有动静,赵福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没听到什么,刚要转身离开,门突然敲响了,声音果断决绝。赵福吓得一哆嗦,小声问:“谁?”

门外人没有回答。

赵福又问了一句:“你找谁?”

门外人还是没有说话。

赵福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门栓。一张肿胀得完全变了形的脸突然往他眼前一伸,赵福两腿发软,双手紧紧抓住了门。

秦氏意识到吓着了他,她说:“是我。”

赵福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没打死我,算我命大。”

赵福心“砰砰”乱跳,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道:“他知道你来这吗?”

“是他让我来的。”

赵福浑身一抖,镇定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让你来找我?”

秦氏摇摇头:“他让我找馒头店的那个婆娘。”

赵福紧绷的神经松了,整个身子轻得能飘起来,原来他如此坐立不安,担心的并不全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听说坐地虎不住在店里,秦氏问,她的家在哪儿?赵福告诉她,后街,从东面数第四家。

“后街,从东面数第四家。”秦氏嘴上和心里都重复了一遍。

“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赵福问。

秦氏苦笑:“明天?我哪还有明天?”

她举起来手里的麻绳说:“他让我去死,连根像样的上吊绳都不舍得给。我给他生养儿子,操持家,整整十年。嫁得好不好,真的要等十年才能说清楚吗?我知道我命苦,可是我命不该绝啊!”

赵福被她的话惊得两眼发花,连呼吸都停止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外美如花,内秀如灯,德性好,涵养也好,算得上女中圣人。她命苦,可是真的命不该绝啊。秦氏张大了肿胀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逼人的哀求。赵福避开了她的视线。

秦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问:“你说,咱俩清白吗?”

“清白!当然清白!”赵福的语气很急切。

“太白他爹说,那我就应该用这根绳子吊死到坐地虎家口去,以示我的清白。”

秦氏说这话的时候整个姿势都是往里收的,她垂着眼皮,一眼也没看赵福。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焰逼得赵福站不住脚,整个人都瘫软了,他不得不伸出两手按着桌子。赵福抖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他不是人,简直是畜牲。”

秦氏说:“畜牲听人吆喝,他不听。他不是畜牲是鬼,我命薄福小降不住鬼,只能被鬼赶着往阴间走。”

听她这样说,赵福急了说:“他逼你死,你就去死?”

秦氏垂着眼皮说:“你给我指一条活路。”

赵福一口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女人是箭,她身后还跟着一张硬弓,除非他有力量抓住飞来的箭,并回手把硬弓折断了。他赵福不是将军没有这个臂力,就是有也不敢去使。

见赵福不答话,秦氏抬起肿胀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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