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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职怪业俱乐部-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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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伯特,你好像疑虑未消。这位负伤的主人,他说的话当然字字属实。”

“我不大懂,”鲁伯特只得眨眼问道,“基恩中尉说,他的地址是——”

“先生,并没有错啊。”基恩笑口大开地说,“警察问我住在哪里,我就一五一十对他说,我住在巴克斯顿公有地的榆树小屋,在珀利附近的萨里地区。我就是住在这里啊。这位绅士是蒙莫朗西,我想你们见过;他是专门负责这种房子的中介商,他在‘树屋’这方面很有一套。目前知道‘树屋’的人不多,因为‘树屋’的拥有者都不希望这种房子太普遍。像我这种在伦敦各种奇怪角落闯荡的人,自然会在这种房子上花些力气。”

“您真的是‘树屋’中介商?”鲁伯特热切地问。

现实生活中的奇闻轶事又让他回复平和的神态。

蒙莫朗西先生羞怯地把手指伸入口袋,紧张地拉出一条蛇,那条蛇便围着桌子爬了起来。

“呃……嗯,是的,先生,”他说,“事实是,嗯,我的家人很希望我从事房屋中介这行。可是,我只关心自然史、植物之类的事情。虽然我可怜的爸妈已经去世多年了,可是,我还是尊重他们的遗愿。我想,或许‘树屋’的中介事业也算是一种……植物学研究以及房屋中介业两者之间的妥协吧。”

鲁伯特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的客户多不多?”他问。

“不,不多。”蒙莫朗西先生答道,然后他又看了基恩一眼。我十分确信基恩是他唯一的头客。“因为,我是很挑客人的。”

“亲爱的朋友呀,”巴兹尔边抽雪茄边说,“请注意两件事。第一件:当你们在推测常人的举止时,最合情合理的事就是最可能的事;不过,当你们猜测狂者的行为——如同这位朋友一样疯狂时,最疯狂的事往往也就是最可能的。第二件:请记得,若将事情按照字面上的意思说出来,总是会造成惊人的效果。如果基恩住在克莱梵的小砖房,四周没有任何树木,只有屋前的栏杆写上‘榆树小屋’几个字,你们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你们总是相信那些极端离谱的谎言。”

“喝酒吧,各位。”基恩笑道,“免得狂风把酒吹翻了。”

于是大家开始享用美酒。这间悬挂在空中的屋子固然是靠精巧的机关支撑,让人觉得它只是在风中轻微摇曳;可是,我们却都知道这个榆树树顶的小窝,像是饱经忧患的蓟,正在高空中随风摆动着呢!

除了我之外,巴兹尔·格兰特并没有什么朋友;但他绝不是一个不擅社交的人。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人交谈——还不只是交谈而已,他总是全心全意地关切对方。对于穿梭于浮世中的生活,他抱着平常心,就像是搭公车、等火车一样。当然,他因缘际会认识的朋友,多半会一一从他的生命中离去,消失于无形之中。偶尔,会有一些人认识他,然后成为他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蓦然回首,又会觉得这些人像是从天外飞来似的,是随机选取的样本、是货车遗落的货品,或说是从泥土中挑出来的砂金。比如说,他的朋友可能是长得像赛马选手的兽医;抑或是温和的牧师,说话含混不清,留了白胡子;也可能是貌不惊人的蓝舍斯的船长;或是富勒姆的小牙医,和富勒姆其他的牙医长得没有两样。整洁精悍的布朗少校,看来又小又瘦,也是其一;巴兹尔在一场讨论中和少校结识,他们在饭店衣帽间讨论什么款式的帽子最好。这场讨论使这位小个子少校差一点歇斯底里。少校身上并存着老单身汉的自私以及老处女般的谨慎,这两种特质混合之后,形成他独特的男性歇斯底里。后来,他们共乘出租车回家,之后两人每隔两周便共进一次晚餐,直到其中一人过世为止。我呢,也是他无意间认识的。我认识格兰特时,他还是一位法官。我在“民族自由俱乐部”的阳台遇见他,我们交换了一些对于天气的看法。接着,我们大约花了一小时谈论政治和上帝,男人总是和完全陌生的人讨论最重要的议题。面对陌生人时,我们总能感知到抽象的“人”本身,而不会沾亲带故;陌生人之间可以好好讨论上帝,而不管对方是不是长得像自己的叔叔,也不管对方的胡子是不是智慧的象征。

在巴兹尔这群多彩多姿的朋友当中,查德教授是极为有趣的一位。他在人种学的领域里非常出名——那是一门有趣的学问,可是我们这个世界之间有很大的距离——专门研究野蛮人和语言之间的关系,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重量级权威。他在布卢姆斯伯里的哈特街一带也很有名,人人都知道秃头、留着胡子、戴着眼镜的男人,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很有耐心,是那种不会生气的特立独行者。他每日穿梭于大英博物馆和几家顶尖的茶馆之间,带着一大堆书以及寒怆但牢靠的雨伞。他的书和雨伞绝不离身,人们认为——那些古波斯手稿室的小知识分子是这么认为的——即使回到他那间牧羊人灌木区的小砖房后,他还是会抱着这些东西一起上床睡觉。他和三位面恶心善的姐姐同住,就如同兢兢业业的学生一般,过着愉快的生活。没有人会认为这样的生活是令人振奋的。只有当巴兹尔·格兰特在深夜时分造访,二人激烈争论问题时,他的生活才会出现少许波澜。

巴兹尔虽然年近六十,却仍带有狂野的孩子气;不知是何缘故,每当他拜访这位好学而且不修边幅的朋友时,他的孩子气就格外旺盛。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两人我都认识,而且经常和他们吃饭,在那个奇特的黄昏,奇怪的灾难降临到教授身上,格兰特却十分快乐。查德教授就像他那阶层的人一样——那个阶层曾都是些中产阶级学者——是个激进分子,而且是严肃古板的那一型。格兰特也很激进,不过,他算是那种不大常见的类型,明辨是非,并且会花很多时间来质疑激进党。当时查德刚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祖鲁人的利益以及新马康果防线》的文章;在这份精准的科学报导中,他除了提出对查卡·时期的习俗研究之外,同时对英、德两国干涉这些习俗的行为提出激烈抗议。巴兹尔·格兰特在房里来回沉重地踱着大步,情绪高昂,说话声震动了房间,而查德坐着看杂志,他的眼镜反射着灯光,额头上的皱纹并不是代表着愤怒,而是因为心情混乱。

“可敬的查德,我并不反对你的意见,”巴兹尔说,“我所反对的,是你的态度。你为祖鲁人仗义执言,固然非常正确;可是,你并未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没错,你是懂得祖鲁人烹调番茄的方式,你也知道他们在擤鼻涕之前要先祈祷。但你仍然不能像我一样了解祖鲁人,虽然我不知道assegai·和alligator·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查德,你比较有学问;可是,我比你更像祖鲁人。为什么快乐原始的野蛮人总是受到不同文明的人爱戴?为什么呢?你是个智者、慈善家,而且很博学;可是呀,查德,你不是野蛮人,别再编织美梦了!去问问你姐姐,或去请教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馆员,好好认清你自己。你看这把伞,”他把这件可怜可敬的东西举起来,“你看看这个。我确信,十年以来,你总是把它夹在腋下走来走去。就算有人说你打从八个月大起就带着这把伞,我也相信。可是,你就是从未把它当做一支标枪,把它射出去,并且配上你的呐喊,你看——”

他将雨伞咻咻地射过教授的秃头,雨伞撞上一堆书,把花瓶也震得摇摇晃晃。

查德教授依然无动于衷;他在灯光的映照下抬起头,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你的心智思考,”他答道,“总是太快,而且有点杂乱无章。我不认为有什么……不一致。”他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字眼,“只要原住民觉得契合、觉得有必要,他们就有权在演化的过程中维持现状。既然我们可以提出各种价值观,宇宙的演进就有千万种模式,故而,目前讨论的演化阶段才被定义得比较卑微。所以我不认为有什么不一致。”

他说话的时候,只移动嘴唇,并无其他表情;他的玻璃镜片,像是两个苍白的月亮在闪闪发光。

格兰特望着教授,笑得浑身发抖。

“没错,”他说,“完全一致,你真是原住民忠实的友人啊!不过,刚才的说法却十分不恰当。无论如何,我绝不敢说祖鲁人处于卑微的演化阶段。诸如对着月亮吠叫、在暗处怕鬼等等行为,我并不觉得愚蠢无知。对我来说,这些都深富哲学意味。为什么当一个人察觉到生存本身的奥秘与危机时,就该被人当做白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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