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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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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拈须道:“本府以为,事情便出在这三春客栈内。”陆三嫂惊诧不已,吱唔道:“大人何出此言?”苏公问道:“却不知叶正之走后,客栈有何异常?”陆三嫂疑惑不解,道:“并无异常。”李龙又追问道:“果无异常?”陆三嫂一愣,思忖道:“与寻常无二。”苏公思忖道:“前日,昨日并今日,客栈住宿几人?”陆三嫂想了想,道:“遮莫三四人,今日却只有一人。”苏公问道:“可有记簿记载?”陆三嫂点头,而后将记簿取来,交与李龙。李龙转呈与苏公。

苏公翻阅并询问得知:前日住店者三人,一人名林泉胜,男子,四十岁,苏州人;又一人名齐象侔,男子,二十八岁,杭州人,似是个浪子,言语颇为轻浮;又一人名李大,男子,三十六岁。昨日住店四人,龙宇幽夫妇,江宁人;又一人名南大散,男子,杭州人,又一人李大;离店二人:林泉胜、齐象侔;今日住店只一人,归吾州,男子,四十岁,南洵人;离店四人:李大、龙宇幽夫妇、南大散。

苏公细看记簿,似有所思,回翻前日那页,问道:“陆三嫂且看,叶正之离开店子时,乃是在早上,故而店中的客人当是林泉胜、齐象侔、李大,三人。”陆三嫂思忖道:“正是,他三人皆是申酉时分来此,那林泉胜往投江宁府,言是访友;那齐象侔、李大却是自江宁往杭州去的。”苏公把眼望李龙,淡然一笑,道:“此等人中有一人颇为可疑。”李龙思忖道:“定是林泉胜,他分明是苏州人,若投江宁,怎会绕到湖州来?且叶正之家宅所在的李家巷,正是湖州往江宁道中。”苏公笑道:“那裤、鞋怎么回事?他既往江宁,为何去又复返?”李龙一愣,自知说理不通,又疑道:“莫非是那齐象侔?他言语举止轻浮,必惹得叶正之不快。陆三嫂,且细言此人。”陆三嫂道:“此人似是纨绔之人,衣着富贵,见着花雨,浑身色相,一眼便看得出是个风流浪子。”李龙断定道:“定是此人!”

苏公笑道:“你怎生如此断言?切不可妄想臆断。陆三嫂,本府问你,那李大今日何时离店?”陆三嫂道:“他今日一早离店走的,骑马奔湖州方向去了。”苏公手拈胡须,道:“哦!你可曾留意他那匹马?”陆三嫂甚是诧异,道:“回大人,民妇曾喂过那马草料,那马非同一般,甚是强壮,较寻常马匹高大。”苏公又问道:“你可曾留意那马鞍、马镫及缰绳?”陆三嫂摇头,吱唔道:“民妇未曾在意。”李龙疑惑道:“莫非大人疑心那李大?”

苏公不答,问陆三嫂道:“那李大来时,可曾背负着包袱,或佩有刀剑?”陆三嫂奇道:“大人怎生知晓?那李大确有一个青布包袱,又有一柄长剑。”李龙道:“在外之人,随身携有包袱、刀剑并非怪异之事。”陆三嫂道:“公爷言之有理,小店常有这等人投宿,民妇从不敢招惹他等。”

苏公笑道:“但凡在外之人,将时日看得甚紧,往往朝起晚宿,跋来报往,匆匆忙忙。若非生病、雨雪缘故,断然不肯多住宿,以免耽搁时日。本府不知,那李大为何在你店中住宿了两夜,他前日来,今日走?莫不是他生病了?”陆三嫂思忖道:“大人所言有理,民妇这小店不过是歇足之处,若非大雨大雪缘故,客人往往住宿一夜,次日便走。那李大来时,也只道住宿一夜,却不知为何多留了一日。他并未生病,其中缘由,民妇不便多问。”李龙疑道:“那李大昨日在此做甚?”

苏公亦问道:“昨日那李大可曾出去?你可曾见得他与甚人往来、言语?”陆三嫂思忖道:“大人言此,民妇倒是思索起来了,那李大晚饭后出了客栈,言是四下走走。”苏公道:“他何时归来?”陆三嫂摇头道:“不知他何时归来。”苏公手捋胡须,疑道:“你这客栈莫非夜不闭户?他何时回来,你这掌柜竟然不知晓?”陆三嫂道:“昨夜不知怎的,民妇昏昏沉沉,早早就歇息了。想必是花雨开门放他进来。”苏公追问道:“那花雨何在?”陆三嫂道:“今日一早,他便回家探母去了。”苏公道:“他家居何处?”陆三嫂吱唔道:“离此四五十里的吴沈门。”

苏公观陆三嫂神情恍惚,道:“你可知欺蒙本府,该当何罪?”陆三嫂脸色顿变,急忙道:“民妇该死。只是此事牵涉花雨安危,不敢实言。”苏公凛然道:“但有事端,本府为他做主。”陆三嫂犹豫片刻,道:“民妇不敢妄言欺骗大人,其实那花雨非是民妇表妹。”李龙一愣,道:“他是何人?”陆三嫂叹道:“说来亦是凄苦造孽人。他本是杭州人氏,只因父母早亡,被他叔叔卖与老鸨,沦落娼院,倚门卖笑。去年他被杭州一个商贾赎出,做了小妾,本想从此脱离苦海,不想反入火炕,那商贾正房、偏房六七房,个个嫉妒,百般凌辱于他。一月前,花雨随那商贾家眷前往安吉县,中途借机逃身出来,流落至此,逢得民妇,见他甚是可怜,民妇便收留了他,让他帮闲做些杂事。”苏公闻听,感叹不已。

李龙问道:“那花雨姑娘现在何处?”陆三嫂道:“想必已躲藏起来了。”苏公奇道:“他为何躲藏?”陆三嫂道:“大人有所不知,昨日申时,小店来了一个客人投宿,唤作南大散,民妇收了房钱,唤花雨引他往客房去了。不多时,花雨急急来了,神情恍惚,民妇甚是诧异,只道那南大散有非礼举动,忙询问花雨,初始他不肯言,好一番劝慰,他方才肯说,原来那南大散乃是杭州商贾的亲戚,曾见过花雨。适才那南大散用言语试探,花雨一口咬定他认错人了,但心中不免恐惧。民妇惊诧不已,急道:如此怎生是好?花雨泣道:目今之计,唯先躲避些时日,湖州城有一远亲,前些日子碰巧逢得,且去其家住下。民妇依他言,今日大早,花雨便悄悄离去了。”

苏公问道:“他那远亲姓甚名何,家居何处?”陆三嫂摇头道:“民妇不甚清楚,只听花雨言在湖州城中。”李龙道:“那南大散可曾询问花雨去向?”陆三嫂道:“早饭后,那南大散结帐离去,四下张望,似在寻花雨,只是未曾言语甚么。”李龙思忖道:“想必他只是疑心,不能确认,唯恐错认他人。”苏公点点头,道:“且不言花雨,那李大何时离去?”陆三嫂道:“天亮后便结帐离去了,尚不曾吃早饭呢。”苏公道:“他住哪间客房,且引本府前去一看。”陆三嫂不敢怠慢,急忙头前引路,穿过后院,依廊前行,陆三嫂道:“西厢第一间便是。”苏公近得厢房,正待推门,陆三嫂迟疑道:“大人,现这房中另有客人居住。”苏公一愣,“哦”的一声。李龙道:“且唤那客人前来。”陆三嫂急忙唤来归吾州。

那归吾州乃是一个商贾,四十岁,脸形干瘦,无有胡须,似笑非笑,见过苏公,施礼道:“草民归吾州见过府尹大人。”苏公笑道:“本府因一桩命案,追查嫌疑至此,欲入房察看一番,还望归先生海涵。”归吾州唯喏,道:“苏大人与人为善,一秉至公,草民甚是钦佩。”苏公笑道:“归先生可是湖州人氏?”归吾州道:“正是,草民家居南浔。”苏公道:“归先生欲往何处?”归吾州道:“草民往宜兴县采买些物什。”苏公道:“归先生孤身独人,一路须小心谨慎则个。”归吾州谢过苏公。

苏公推门入得客房。那客房颇为简陋,却干净整洁,当中一张四方木桌,四条短凳,桌上一把龙泉窑茶壶,客房右侧又有木雕踏脚床,床头挂一花布包袱,乃是归吾州之物。苏公环视四下,别无他物,无甚可疑。木床一侧临窗格,糊着窗纸,窗纸破四五个眼。窗格一侧有一扇门。苏公开启侧门,见得一堵墙,依墙前行通往后院。苏公抬头望墙头,见得竹叶,暗自思忖:那凶手必是自此将裤鞋抛过墙头。

苏公看罢,退出客房,至前院,唤来陆三嫂,再三嘱咐,但有可疑,当速禀告官府,陆三嫂唯喏。苏公引众人出了三春客栈,往湖州城而去。林栋笑道:“子瞻可曾查出甚么端倪?”苏公笑道:“尚不可言。却不知三琪兄有何高见?”林栋笑道:“林某哪里省得勘疑断案。”苏公笑道:“三琪兄自谦也。”林栋叹道:“子瞻取笑也。林某自入仕途,整日便是与文籍相伴,后为御史,战战兢兢二十余年,哪里比得你子瞻逍遥?往来各路州府,游尽名山古刹,何其自由?官场之事,林栋今方明白。子瞻所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林某今日方悟出其中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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