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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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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这么说,喜鹊又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泪,喜鹊就问她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翠莲反问了一句,似乎在问喜鹊,更像是问自己。“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是哪里了。不过,普济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第四部分 禁语第77节 让人畏惧的疯子

    喜鹊宅心仁厚,一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就有些酸酸的。半晌,低低说:“要不然,我去和秀米说说,你留在普济,我们一块儿住。”    
    “不成,不成。”翠莲道,“就算她肯收留我,我也无脸面见她。陆家一百八十亩地,虽说秀米经手卖与龙庆棠父子,但计谋还是我出的。小东西虽不是死在我手上,但确是因我而死……”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来,问道:“听说,她在狱中还生过一个孩子……”    
    喜鹊说:“据说出生三天就被人抱走了,现在也不知流落到哪里,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两个人从中午一直说到太阳偏西。当时西北风刮得正急,不知不觉中,喜鹊觉得自己的身手脚都冻僵了。翠莲拎起打狗棍,戴着破草帽,看样子要走。    
    喜鹊不知说什么才好,怔了半天,才说:“要是到了实在没有法子的时候,还是到普济来吧。”    
    翠莲回过头来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径直离去了。    
    喜鹊两眼红红地往回走,不忍心回过头去看她。走到村口,远远地看到秀米正站在门口等她。她看了看喜鹊,又看了看她身后一望无际、风雪呼啸的旷野,道:“怎么,翠莲到底还是不肯来?”    
    十二年以后。    
    到了十一月初,田里的稻子都已割完,光秃秃的稻田地已覆盖着一片白茫茫的薄霜。溪边,路侧的一簇簇乌桕树,一夜之间全都红了。白色的浆果点缀于枝头,像雪,像柳絮,又像梅花。    
    秀米说,地里的稻子熟了,它的时候到了,接下来就要被割掉了。秀米又说,连乌桕树都红了。等到它的叶子落尽,雪白的果实发了黑,天就该下雪啦。    
    这些话全都没有来由,让喜鹊猜不着她的心思。天是出奇的好。在无风的日子,天空一碧万顷,正是江南人所说的阳春天气。阳光温煦,光阴闲静。不时有雁阵掠过树梢。可秀米说,雁阵一过,寒鸦就跟着过来了。她的这些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好在喜鹊早已习惯,虽有讶异,亦未过多留心。    
    十多年来,秀米一直在后院照料她的那些花花草草。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钵、花盆和花桶。玉簪、牡丹、蜀葵、棣棠、杜鹃、甘菊、腊梅之属,充盈其间。酴架上、阁楼的台阶上、菜地里、墙脚、竹林边,都摆满了。    
    虽说禁语誓已破,但秀米话通常很少。眼下正是深秋,晚菊开得正好,秀米有时也会凭记忆所及,抄录几首菊花诗给喜鹊看,聊作破闷解语之思。那些诗的意思,也让喜鹊深感不安。比如:    
    东篱恰似武陵乡,    
    此花开尽更无花。    
    要么:    
    有时醉眼偷相顾,    
    错认陶潜作阮郎。    
    或者:    
    黄蕊绿茎如旧岁,    
    人心徒有后时嗟。    
    似有万端愁绪,郁结在胸。忽然有一日,她们正在院子里剪花枝,秀米对喜鹊说:    
    “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花家舍的地方?”    
    喜鹊点点头。    
    秀米又问:“你可认得去花家舍的路?”    
    喜鹊摇了摇头。    
    除了去长洲赶集,喜鹊从未出过远门。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家舍,就是天上的一片浮云,虽然看得见,却像梦一般遥不可及。喜鹊不知道秀米为何忽然想到要去这么一个地方。    
    秀米说,她想去看看那座小岛。    
    不过,既然她想去,喜鹊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四处探听前往花家舍的路径,并着手准备盘缠和路上的干粮了。    
    喜鹊心里想的,出一趟远门也好,至少能够让她消消愁,解解闷。过了几天,秀米又忽然提出,让喜鹊请人来将夫人和小东西的坟修了修,诸事停当之后,这才上路。    
    喜鹊准备了三天的干粮。在她看来,三天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足以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一路上,哪怕是累得走不动路了,秀米也不肯雇轿夫。她们在丘陵沟壑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上,喜鹊看见秀米不停地流泪,待人接物,走路说话,动作都十分迟缓,喜鹊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她们看到一个村庄就问路,看到一口井就停下来打水喝,迷了七八次路,在六七个陌生的农户家落脚。途中,秀米还发过一次痢疾,高烧使她一个晚上都在不停地说胡话。最后,喜鹊只得背着她赶路。当她们于第八天的中午到达花家舍的时候,秀米却在她的背上睡着了。    
    秀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泪水又一次溢出了她的眼眶。她们所在位置恰好就在村口的一个酒肆的边上。酒旗烂了边,褪了色,斜斜地飘在窗外。店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客人,门上的春联也是褪了色的,褪了又褪的,一个穿花袄的小姑娘坐在门栏上绕绒线,不时地打量着她们。    
    这个依山而建的村庄比她记忆中的要小得多,也寒碜得多。许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所留下的断墙残壁,仍旧历历在目。只是连接各院各户的长廊早已拆除,路面两侧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廊柱的圆坑,大风一吹,尘土飞扬。    
    山上的树木大都砍伐殆尽,光秃秃的。行将颓圮的房屋一座连着一座,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下来。道路两侧的沟渠依然流水,鱼鳞般灰灰的屋顶上飞过几只老鸹,咕咕的叫着,给这个村庄带来了些许活气。    
    她们正想离开那里,酒店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胖胖的虚肿的妇人的脸。    
    “要吃饭吗?”她问道。    
    “不要。”喜鹊笑了笑,回答她。    
    那扇窗户“啪”的一声又关上了。    
    她们来到了湖边。那座小岛与村庄隔着一箭之地,远远望去,一片灰蒙。岛上的那座房屋(秀米和韩六在那儿住了一年零三个月)已不复存在。密密麻麻的种满了桑树。她们看见一个打鱼的,正摇着小船在湖中捕鱼。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    
    她们在湖边一直等到午后,那艘渔船才靠了岸。秀米问渔夫,能不能送她们去岛上看一看。那渔夫打量了她们好一阵子,才道:    
    “岛上没人住了。”    
    秀米说:“我们只是想上去看看,能不能渡我们过去?”    
    “没什么好看的,岛上全是桑林,一个人也没有。”渔夫道。    
    喜鹊见他这么说,就从腰间摸出一张银票来。送给他。渔夫见了银票,也不伸手来接,嘴里嗫嚅道:“你们既要上去,我就划船送你们过去就是,钱就不用了。”


第四部分 禁语第78节 最为难的是喜鹊

    两人上了船,渔夫道,自从他来到花家舍的那天起,这个岛子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他听说原先岛上有一座老房子,也曾住过一个尼姑。可不知什么时候,房子就拆掉了。那个尼姑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喜鹊问道。    
    渔夫说,他入赘到二姨妈家做倒插门的女婿,已经五年了。他每天都在湖中捕鱼,从来就没看到一个人。只是到了三月份,乌毛蚕孵出来了,花家舍的妇女才会到岛上去采桑叶。    
    他说,他的堂客也养蚕,有四五匾。有一次,半夜里蚕饥,她就央求他打着灯笼陪她去岛上摘桑叶。可她不知道桑叶浸满了露水,蚕吃了会死。第二天,雪白雪白的蚕就全都倒进湖里了。他还说,他很喜欢听蚕吃桑叶的声音,就像下雨一样。    
    说到这儿,渔夫又抬头看了看她们,问道:“你们的府上在哪里?因何要到那座岛上去?”    
    秀米不作声,只是看着远处的那一大片桑园发愣。风将桑枝吹的琅琅作响。    
    船渐渐靠向岸边,喜鹊已经能够看见桑园中一段倒塌的墙基了,这时,她听见秀米叹了一口气,道:    
    “算了,我们不上去了,回去吧。”    
    “怎么又不想去了?船都靠岸了。”渔夫道。    
    “赶了七八天路,来一趟也不容易,”喜鹊劝道,“不如上去稍呆一会儿,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我已经看过了。我们回去吧。”秀米说。    
    她的声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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