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己的祖先并未为字号出垫过资本,如今他们做了财东,还能享受财东的权利,就心满意足了;一般号内大事大掌柜子怎么决定他们都不加干涉,只管自己到时分红就是。
可是到了后来,一代又一代的财东们繁衍越来越多,至如今万金账上的财东户头上已经多达二百零六户;财股经过百十年的逐步碎裂,落到每个财东头上的股份就越来越小,从厘裂变为毫,从毫裂变为丝。每股就是十万之巨的红利,最后落到每户财东的头上也得不了多少银子了。像张杰的后人张志节分红的份额就小到了千分之三!俗话说——好家业经不住三股子分;如今可是二百零六户财东分三股红利!于是财东们就不安分了,不断地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欠债的要求字号为他们“剃头”(还债);子女要求字号给他们安排;财东和掌柜伙计分成比例要求重新确定,当然是要给财东多占了;向字号提出借款要求;要求字号允许财东家人在号内食宿……每到三年结账期,二百零六个财东都来参加会议,人多口杂,吵闹不休,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1二百零六户财东(2)
大掌柜一想到财东会议,简直就比遇上最棘手的商务都头痛!他这些日子的烦躁乃至生病,都和这即将到来的财东会议有关。一想到二百零六户财东都住在城柜的客房,吃在号内的小厨房……那乱糟糟的场面,大掌柜的头皮就一阵阵地发麻!这些人可不比往来客户,有礼貌懂规矩,吃几天住几日谈完生意走人。这是财东!都认为大盛魁是他们先人创下的基业,唯他们才是字号的主人。许多财东户连他们祖上是如何创业的,垫没垫过资本全不知晓,只知道一味地摆财东的架子,提财东的要求。至于字号经营上的困难,什么俄商进入喀尔喀了,官府增加厘金税收了,一概不懂,也不想知道。
大掌柜一路慢慢走着,想着如何能把这个难题解决了。他想,解决财东干预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财东会议改为财东代表会议。三姓财东各推一名代表出来,把二百零六人的财东会议变成三个人参加的三姓财东代表会议……
大掌柜的心事古海不知道。他走在大掌柜身边,目光在街面上浏览着,为归化城这些年的变化而感慨。四年前他离开归化前往乌里雅苏台时,归化城最高的建筑物是清真大寺!他曾在一回族朋友的带领下登上过那镶着弯月饰物的塔楼。站在清真寺的塔楼上,不但归化城的街道、寺庙一览无余尽收眼底,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城东五里之外的绥远城。如今,隔着扎达海河耸起了一座更高的建筑——天主教堂。教堂的两个尖顶直插云端!教堂白铁皮的坡形屋顶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光;一阵阵陌生的钟声“铛——铛”地从教堂顶上的钟楼传来。庆凯桥头依然和四年前一样热闹,但是就在桥头斜对面的街口上,一家新开的店铺的巨大招牌又使古海吃了一惊,那招牌横着挂在门额上,上书两行字,上边那行字是英文,古海不认得,下边用镏金汉字写着“怡和商行”四个大字。
“大掌柜!那怡和商行是哪国人开的买卖?”古海问大掌柜。
“是英国人开的。”
“那天主教堂呢?”
“是比利时人盖的。”
沿着扎达海河左岸,在原来的宝房旁也出现了一个装饰一新的铺面。这回古海不用再问,从招牌上的英文字母就知道那也是一家英国人开的店铺。
北城门的瓮城那儿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锣鼓声。“瓮城那儿有戏,我们去瞧瞧!”大掌柜说着随着从四面八方涌向瓮城的人流向那边走过去。
戏还没有开,瓮城间的野戏台子下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坐在戏台左边角上的音乐班子奏起了山西梆子曲,胡琴、打击乐热闹地奏着,加上那两支唢呐的高昂声调,热烈得有些疯狂的音乐震耳欲聋,把戏台下的人群造出的嗡嗡声压制下去了。后来音乐渐渐暗下去,一个鼻梁子抹着白的丑角走到台中央,手里拿着一副竹板敲击着,合着音乐唱着一段顺口溜:
一九冬至一阳生,
归化城街上闹哄哄;
来的把式都有名,
“喜儿生”“秃蛋”“飞来凤”。
二九天数小寒,
“秃蛋”唱一出《红霓关》;
“飞来凤”唱的是《长寿山》;
1二百零六户财东(3)
“喜儿生”唱的是《吕布戏貂婵》。
三九硬冻通地冰,
代州来个千二红;
他唱的是《捉放曹》和《取西域》,
赵匡胤报仇《三下河东》。
四九天冷生生,
归化城来了个石榴红;
唱的是《四郎探母北天门》,
《五陵阵》上孙伯陵。
四十五天数五九,
归化城来了个“鸡毛丑”;
他唱的是《梅降雪》《万花船》,
《四郎探母》的丑丫鬟。
六九头打正春,
“刘小旦”来到归化城。
他唱的《石秀杀嫂》潘巧云,
《关王庙》的玉堂春。
……
丑角又念又唱满场子扭,说到六九节气从后台上牵出个人,一边合辙合韵地唱着就把那人介绍给观众。古海见那个人身形甚为熟悉,定睛一看却是姑夫姚祯义!四年未见姚祯义身体更见发福,肚子也腆了起来,穿一件府绸面子的皮袍,手里捏着一个红帖子向台下弯躬作揖。原来这场戏是归化城的鞋靴社出钱雇请的。古海听那丑角介绍才知道,姑夫如今做了鞋靴社的社长。
归化风俗,每年冬月驼队归来,各行社都要出钱请戏班子唱戏。一来为一年辛苦庆贺,二来也为慰劳驼队,同时也借请看戏的机会拉拢客户、相与。大商号大商社事先出大钱包了像宴美园之类带筵席的戏馆子,实力单薄的小商社、行社就请野台戏了。彼时各种商社、行社和同乡会馆也有几十家之多,行行社社都要请戏班子。各路班子的戏从一九天要唱到九九又一九方告段落。
说话的工夫姚祯义的身影在台角上闪了闪不见了,那丑角也边唱边退了下去。音乐猛然地响起来——戏开演了!
台下观众越挤越多,大掌柜被人群挤着身体不能自主,古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排不开前后左右拥挤着的人群,不免有些担心,说:“大掌柜,这儿实在是太挤了,您想看戏晚上到宴美园坐着稳稳地看多好!”
“宴美园哪里有这儿火……”大掌柜兴致盎然,双眼只顾盯着戏台子上。
这可苦了古海,他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在大掌柜身边护着。不觉间便浑身是汗了,全然顾不了欣赏那亲切的家乡戏了。
晋剧从晋中那样一个气候温润的盆地移植到归化城,其实和植物在不同的自然条件下生长一样,会因气候、土质的影响而改变它的特性。本来就曲调高亢激越的特点来到塞上更显突出,尤其是野台子戏,它的音乐强烈急促,是一种霸王上弓式的表现方法,唱腔上也更高亢、犷野。可惜古海只顾照顾大掌柜,戏文一句没听清,演员的表演更没看得上。只记得了戏名《霸王别姬》。
大掌柜到底没把戏看完,挤得满身是汗,由古海护着慢慢从人群撤出来。
不觉间日过午,古海仰面看看太阳,说,“大掌柜,回去吧,该用午饭了。”
“不忙!既然出来了,索性逛个痛快。吃饭的事好说——走,到烧麦馆去!”
彼时归化城的烧麦馆归茶馆经营,烧麦被视为一种茶点。客人进店点二两烧麦并不要立刻就端上来,而是先喝茶,喝的茶只一种,就是砖茶。砖茶性阳,都是热量大的东西。客人喝茶要喝到浑身出汗方要上烧麦。吃了烧麦也不急于离去,还是稳稳坐着接着喝,一边吃一边聊。小买卖人谈生意,各种“桥”上的牙纪们拉拢生意,都是在烧麦馆里一边喝一边谈。冬天驼队归来,生意是旺季,唱戏的是旺季,这烧麦馆也是旺季。南来北往的商客,有闲空的匠人们,挣了钱的驼户掌柜,拉骆驼的驼夫,专门由绥远城赶来的满清贵族,在烧麦馆一泡就是大半天。喝着茶听走外路的驼夫们讲异域风情,别有一番情趣。
1二百零六户财东(4)
小烧麦馆人迹芜杂,可认识大掌柜的人也少。大掌柜能够放松,喝茶喝得高兴,索性将皮帽子、皮袍子都脱了。听着旁边两位食客聊天引起了兴趣,就插进去聊了起来。一直到日近黄昏的时候大掌柜才带着古海从小茶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