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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5二刻拍案惊奇-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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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迁在赁的房子内时,连贾、赵二人也不来了,惟有妻子上官氏随起随倒。当初风花雪月之时,虽也曾劝谏几次,如水投石,落得反目。后来晓得说着无用,只得凭他。上官氏也是富贵出身,只会吃到口茶饭,不晓得甚么经求,也不曾做下一些私房,公子有时,他也有得用;公子没时,他也没了。两个住在赁房中,且用着卖房的银子度日。走出街上来,遇见旧时的门客,一个个多新鲜衣服,仆从跟随。初时撞见公子,还略略叙寒温,已后渐渐掩面而过;再过几时,对面也不来理着了。一日早晨,撞着了赵能武。能武道:“公子曾吃早饭未曾?”公子道:“正来买些点心吃。”赵能武道:“公子且未要吃点心,到家里来坐坐,吃一件东西去。”公子随了他到家里。赵能武道:“昨夜打得一只狗,煨得糜烂在这里,与公子同享。”果然拿出热腾腾的狗肉来,与公子一同狼飨虎咽,吃得尽兴。公子回来,饱了一日,心里道:“他还是个好人。”没些生意,便去寻他。后来也常时躲过,不十分招揽了。贾清夫遇着公子,原自满面堆下笑来。及至到他家里坐着,只是泡些好清茶来请他评品些茶味,说些空头话。再不然,翘着脚儿把管箫吹一曲,只当是他的敬意。再不去破费半文钱钞多少弄些东西来点饥。公子忍饿不过,只得别去,此外再无人理他了。
  公子的丈人上官翁是个达者,初见公子败时,还来主张争论。后来看他行径,晓得不了不住,索性不来管他。意要等他干净了,吃尽穷苦滋味,方有回转念头的日子。所以富时也不来劝戒,穷时也不来资助,只象没相干的一般。公子手里磬尽,衣食不敷,家中别无可卖,一身之外,只有其妻。没做思量处,痴算道:
  “若卖了他去,省了一口食,又可得些银两用用。”只是怕丈人,开不得这口。却是有了这个意思,未免露些光景出来。上官翁早已识破其情,想道:“省得他自家蛮做出串来,不免用个计较,哄他在圈套中了,慢作道理。”遂挽出前日劝他好话的那个张三翁来,托他做个说客。商量说话完了,竟来见公子。公子因是前日不听其言,今荒凉光景了,羞惭满面。张三翁道:“郎君才晓得老汉前言不是迂阔么?”公子道:“惶愧,惶愧!”张三翁道:“近闻得郎君度日艰难,有将令正娘子改适之意,果否如何?”公子满面通红了道:“自幼夫妻之情,怎好轻出此言?只是绝无来路,两口饭食不给,惟恐养他不活,不如等他别寻好处安身。我又省得多一口食,他又有着落了,免得跟着我一同忍饿。所以有这一点念头,还不忍出口。”张三翁道:“果有此意,作成老汉做个媒人何如?”公子道:“老丈,有甚么好人家在肚里么?”张三翁道:“便是有个人叫老汉打听,故如此说。”公子道:“就有了人家,岳丈面前怎好启齿?”张三翁道:“好教足下得知,令岳正为足下败完了人家,令正后边日子难过,尽有肯改嫁之意。只是在足下身边起身,甚不雅相。令岳欲待接着家去,在他家门里择配人家。那时老汉便做个媒人,等令正嫁了出去,寂寂里将财礼送与足下,方为隐秀,不伤体面。足下心里何如?”公子道:“如此委曲最妙,省得眼睁睁的我与他不好分别。只是既有了此意,岳丈那里我不好再走去了。我在那里问消息?”张三翁道“只消在老汉家里讨回话。一过去了,就好成事体,我也就来回复你的,不必挂念!”公子道:“如此做事,连房下面前,我不必说破,只等岳丈接他归家便了。”张三翁道:“正是,正是。”两下别去。
  上官翁一径打发人来接了女儿回家住了。过了两日,张三翁走来见公子道“事已成了。”公子道:“是甚么人家?”张三翁道:“人家豪富,也是姓姚。”公子道:“既是富家,聘礼必多了。”张三翁道:“他们道是中年再醮,不肯出多。是老汉极力称赞贤能,方得聘金四十两。你可省吃俭用些,再若轻易弄掉了,别无来处了。”公子见就有了银子,大喜过望,口口称谢。张三翁道:“虽然得了这几两银子,一入豪门,终身不得相见了,为何如此快活?”公子道:“譬如两个一齐饿死了,而今他既落了好处,我又得了银子,有甚不快活处?”元来这银子就是上官翁的,因恐他把女儿当真卖了,故装成这个圈套,接了女儿家去,把这些银子暗暗助他用度,试看他光景。
  公子银子接到手,手段阔惯了的,那里勾他的用?况且一向处了不足之乡,未免房钱柴米钱之类,挂欠些在身上,拿来一出摩诃萨,没多几时,手里又空。左顾右盼,别无可卖,单单剩得一个身子。思量索性卖与人了,既得身钱,又可养一。却是一向是个公子,那个来兜他?又兼目下已做了单身光棍,种火又长,拄门又短,谁来要这个废物?公子不揣,各处央人寻头路。上官翁知道了,又拿几两银子,另挽出一个来,要了文契,叫庄客收他在庄上用。庄客就假做了家主,与他约道:“你本富贵出身,故此价钱多了。既已投靠,就要随我使用,禁持苦楚,不得违慢!说过方收留你。”公子思量道:“我当初富盛时,家人几十房,多是吃了着了闲荡的,有甚苦楚处?”一力应承道:“这个不难,既已靠身,但凭使唤了。”公子初时看见遇饭吃饭,遇粥吃粥,不消自己经营,颇谓得计。谁知隔得一日,庄客就限他功课起来:早晨要打柴,日里要桃水,晚要舂谷簸米,劳筋苦骨,没一刻得安闲。略略推故懈惰,就拿着大棍子吓他。公子受不得那苦,不勾十日,魃地逃去。庄客受了上官翁分付,不去追地,只看他怎生着落。
  公子逃去两日,东不着边,西不着际,肚里又饿不过。看见乞儿每讨饭,讨得来,到有得吃,只得也皮着脸去讨些充饥。讨了两日,挨去乞儿队里做了一伴了。自家想着当年的事,还有些气傲心高,只得作一长歌,当做似《莲花落》满市唱着乞食。歌曰:
  人道光阴疾似梭,我说光阴两样过。昔日繁华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我也曾轻裘肥马载高轩,指麾万众驱山前。一声围合魑魅惊,百姓邀迎如神明。今日黄金散尽谁复矜,朋友离群猎狗烹。昼无擅粥夜无眠,落得街头唱哩莲。一生两截谁能堪,不怨爷娘不怨天。早知到此遭坎坷,悔教当日结妖魔。而今无计可耐何,殷勤劝人休似我!”
  上官翁晓得公子在街上乞化了,教人密地吩咐了一班乞儿故意要凌辱他,不与他一路乞食。及至自家讨得些须来,又来抢夺他的,没得他吃饱。略略不顺意,便吓他道:“你无理,就扯你去告诉家主。”公子就慌得手脚无措,东躲西避,又没个着身之处。真个是冻馁忧愁,无件不尝得到了。上官翁道:“奈何得他也够了。”乃先把一所大庄院与女儿住下了,在后门之旁收拾一间小房,被窝什物略略备些在里边。
  又叫张三翁来寻着公子,对他道:“老汉做媒不久,怎知你就流落此中了!”公子道:“此中了,可怜众人还不容我!”张三翁道:“你本大家,为何反被乞儿欺侮?我晓得你不是怕乞儿,只是怕见你家主。你主幸不遇着,若是遇着,送你到牢狱中追起身钱来,你再无出头日子了。”公子道:“今走身无路,只得听天命,早晚是死,不得见你了。前日你做媒,嫁了我妻子出去,今不知好过日子否。”说罢大哭。张三翁道:“我正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你妻子今为豪门主母,门庭贵盛,与你当初也差不多。今托我寻一个管后门的,我若荐了你去,你只管晨昏启闭,再无别事。又不消自提,享着安乐茶饭,这可好么?”公子拜道“若得如此,是重生父母了。”张三翁道:“只有一件,他原先是你妻子,今日是你主母,必然羞提旧事。你切不可妄言放肆,露了风声,就安身不牢了。”公子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在天上,我得收拾门下,免死沟壑,便为万幸了,还敢妄言甚么?”张三翁道:“既如此,你随我来,我帮衬你成事便了。”
  公子果然随了张三翁去,站在门外,等候回音。张三翁去了好一会,来对他道:“好了,好了。事已成了,你随我进来。”遂引公子到后门这间房里来,但见床帐皆新,器具粗备。萧萧一室,强如庵寺坟堂;寂寂数椽,不见露霜风雨。虽单身之入卧,审客膝之易安。公子一向草栖露宿受苦多了,见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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