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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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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来这里来什么?瑞凤咬着指甲说,陪他们睡觉呀,我能干啥?
  宿舍里没有床,只有一条用砖砌成的大统铺,军官命令妓女们自由选择。六个人睡一条铺。瑞凤对小萼说,我门挨着睡吧,小萼坐在铺上,看着土墙上斑驳的水渍和蜘蛛网,半晌说不出话。她想起秋仪,秋仪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如果她在身边,小萼的心情也许会好得多。这些年来秋仪在感情上已经成为小萼的主心骨,什么事情她都依赖秋仪,秋议不在她就更加心慌。
  在训练营的第一夜,妓女们夜不成寐。铺上有许多跳蚤和虱子,墙涧里的老鼠不时地跳上妓女们的脸,宿舍里的尖叫和咒骂声响成一片。瑞凤说,这他妈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有人接茬说,本来就没把你当人看,没有一枪崩了就算便宜你了,瑞风又说,让我们来干什么,陪人睡觉吗?妓女们笑起来,都说瑞凤糊涂透顶。半夜里有人对巡夜的哨兵喊,睡不着呀,给一片安眠药吧!哨兵离得远远地站着,他恶声恶气他说,让你们闹,明天就让你们干活去。你们以为上这儿来享福吗,让你门来是劳动改造脱胎换骨的。睡不着?睡不着就别睡!
  改造是什么意思?瑞凤问小萼。
  我不懂。小萼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弄懂。
  什么意思?就是不让你卖了。有个妓女嘻嘻地笑着说。让你做工,让你忘掉男人,以后再也不敢去拉客。
  到了凌晨时候,小萼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这期间她连续做了好几个恶梦。直到后来妓女们一个个地坐到尿桶上去,那些声音扳铸惊醒厂。小萼的身体非常疲乏,好像散了架。她靠在墙上,侧脸看着窗外。一株桃花的枝条斜陈窗前,枝上的桃花蕊里还凝结着露珠。小萼就伸出手去摘那些桃花,这时候她听见从哨楼那里传来了一阵号声,小萼打了个冷颤。她清醒地意识到一种新的陌生的主活已经开始了。
  秋仪回到喜红缕时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的灯笼摘掉了,秋仪站在黑暗中拢了拢零乱的头发。楼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搓麻将牌的声音。秋仪敲了很久,鸨母才出来开门,她很吃惊他说,怎么放你回来了?秋仪也不答话,径直朝里走,鸨母跟在后面说,你是逃回来的?你要是逃回来的可不行,他们明天肯定还要上门,现在外面风声紧。秋仪冷笑了一声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不过是回来取我的东西,鸨母说,取什么东西?你的首饰还有细软刚才都被当兵的没收了,秋仪噔噔地爬上楼梯,她说,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吞了我的东西就不怕天打雷劈?
  房间里凌乱不堪,秋仪找她的首饰盒果然找不到了,她就冲到客厅里,对打麻将的四个人说,怎么,现在开始把我的首饰当筹码了?鸨母仍然在摸牌,她说,秋仪你说话也太过分了,这么多年我侍你像亲生女,我会吞你的血汗钱吗?秋仪不屑地一笑,她说,那会儿你指望我赚钱,现在树倒猢狲散,谁还不知道谁呀?鸨母沉下脸说,你不相信可以去找,我没精神跟你吵架,秋仪说,我也没精神,不过我这人不是好欺的主,什么事我都敢干。鸨母厉声说,你想怎么样?秋仪抱着臂绕着麻将桌走了一圈,突然说,点一把火最简卑了,省得我再看见这个臭烘烘的破窑子,鸨母冷笑了一声,她说,谅你也没这个胆子,你就不怕我喊人挖了你的小X喂狗吃。秋仪说,我怕什么,我十六岁进窑子就没怕过什么,挖X算什么?挖心也不怕!
  秋仪奔下楼去,她从墙上撕下一张画就到炉膛里去引火,打麻将的人全跑过来拉扯秋仪的手,秋仪拼命地挥着那卷火苗喊,烧了,烧了,干脆把这窑子烧光,大家都别过了。拉她的人说,秋仪你疯了吗?秋仪说,我是疯了,我十六岁进窑子就疯了,楼下正乱作一团时,鸨母从楼梯上扔下一个小包裹,鸨母气急败坏他说,都在里面了,拿着滚蛋吧。滚吧。
  后来秋仪夹着小包裹走出了翠云坊。夜已经深了,街上静寂无人。秋仪走到街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怆之情袭上心头。回头看看喜红楼,小萼的内裤仍然在夜空中飘动,她很为小萼的境况担忧,但是秋仪无疑顾不上许多了。短短几日内物是人非,女孩都被永远地逐出了翠云坊。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秋仪辨认了一下方向。她决定去城北寻找老浦,不管怎么样,老浦应该是她投靠的第一个人选。
  老浦住在电力公司的单身公寓里。秋仪到那里时守门人刚刚打开铁门。守门人告诉秋仪说,老浦不在,老浦经常夜不归宿,秋仪说,没关系,我上楼去等他。秋仪想她其实比守门人更了解老浦。
  秋仪站在老浦的房间前,耐心地等候。公寓里的单身职员们陆续拿着毛巾和茶杯走进盥洗间。有人站在水池前回头仔细地看秋仪的脸,然后说,好像是翠云坊来的。秋仪只当没听见,她掏出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着,心里猜测着老浦的去向。老浦也许去茶楼喝早茶了,也许搭上了别的楼里的姑娘,他属于那种最会吃喝玩乐的男人。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正等得心焦时,老浦回来了,老浦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只手就把秋仪拉了进来。
  没地方去了。秋仪坐到沙发上,说,解放军把翠云坊整个封了一卡车人全部拖到山沟里,我是跳车逃走的。
  我听说了,老浦皱了皱眉头,他盯着秋仪说,那么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天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外面风声还紧,他们在抓人,抓去做苦工。我才不去做工,这一阵我就在你这儿躲一躲了,老浦,我跟你这点情分总归有吧?
  这点忙我肯定要帮,老浦把秋仪抱到他腿上,又说,不过这儿人多眼杂,我还是把你接到我家里去吧,对外人就说是新请的保姆。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人,就不能说是新婚的太太吗?秋仪搂住老浦的脖子亲了一下,又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好吧,你愿意怎样就怎样。老浦的手轻柔地拎起秋仪的旗袍朝内看看,嘴里嘘了一口气,他说,秋议,我见你就没命,你把我的魂给抢走。
  秋仪朝地上阵了一口,她说,甜言蜜语我不稀罕,我真想拿个刀子把你们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说不定挖出来的是一摊烂泥,那样我也就死了心了。
  两个人在无锡馄饨馆吃了点三鲜馄饨和小笼包,在路上拦了一辆黄包车,老浦说,现在我就带你回家,秋仪用一块丝中蒙住半个脸,挽着老浦的手经过萧条而紊乱的街市,电影院仍然在放映好莱坞的片子,广告画上的英雄和美女一如既往地情意绵绵,秋仪指着广告说,你看那对男女,假的,老浦不解地问,什么假的?秋仪说什么都是假的,你对我关心是假的,我对你欢心也是假的,他们封闭翠云坊也是假的,我就不相信男人会不喜欢逛窑子。把我们撵散了这世界就干净了吗?
  黄包车颠簸着来到一条幽静的街道上,老浦指着一座黄色的小楼那是我家,是我父亲去世前买的房产,现在就我母亲带一个佣人住。空了很多房间。秋仪跳下车,她问老浦,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老浦说,你叫她浦太太好了。秋仪说,咳,我就不会跟女人打交道。她们道我的身份吗?最好她也干过我这行,那就好相处了,老浦的脸马上就有点难看,他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母亲是很有身份的人,见了她千万收敛点。你就说是我的同事,千万别露出马脚。秋仪笑了笑,这可难说,我这人不会装假。
  浦太太坐在藤倚上打毛线。秋仪一见她的又大又亮的眼睛心里就虚了三分。长着这种马眼的女人大凡都是很厉害的。见面的仪式简单而局促,秋仪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她始终感觉到浦太太尖锐的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敲敲打打的,浦太太的南腔北调的口音在秋仪听来也很刺耳。
  女佣把秋仪领到楼上的房间,房间显然空关己久了,到处积满灰尘。女佣说,小姐先到会客间坐坐,我马上来打扫。秋仪挥挥手,你下去吧,等会儿我自己来打扫,秋仪把窗户拉开朝花园里俯视,老浦和浦太太还站在花园里说话,秋仪听见浦太太突然提高嗓门说,你别说谎了,我一眼就看得出她是什么货色,你把这种女人带回家、就不怕别人笑话!秋仪知道这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她不在乎。她从小就是这样,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说了也是白说。
  从早晨到傍晚,小萼每天要缝三十条麻袋。其他人也一样,这是规定的任务,缝不完的不能擅自下工。这群年轻女人挤在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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