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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8·天王海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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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说:那是杨勇家。可能也搬走了吧。
    我说:这边的,是张伟家,听说他妈妈已经自杀了。
    弟弟说:下面的是李峰家,特别懦弱的那个……
    楼门框上有着陈旧的刻痕,弟弟轻轻触摸着刻痕说:“这是我小时候刻下的……”
    我沿着楼梯走上去,好熟悉好熟悉,这么熟悉的栏杆,这么熟悉的台阶。热泪滚滚冒出来,很快我就不行了,停下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封死的垃圾道处擦眼泪,满脸是大颗大颗的泪。
    曾经的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为什么风景还是不变?
    我很爱面子,生怕弟弟看出我哭过,于是擦了又擦。下得楼来,不知道弟弟有没有看出哥哥眼睛的红。
    弟弟揪着一根草叶,看着别处说:“哥,那个人我认识,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那是一个愣头青般的汉子,黝黑,愚昧,强壮,搬了一架铝合金梯子在修电线,眼睛几次扫过我们,没有任何波动。
    随便走在路上,弟弟突然拉着路边一个老头儿的手说:“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李东辉的儿子啊。”我这才发现他原来是妈妈的同学,现在已经如此苍老。
    我们俩沿着河岸一路走回家。当年身强力壮的父辈们,现在已经佝偻了身躯,磨难了表情。他们看到我们,几乎全都不能认识,然后喜出望外,想起我们去世了的母亲。
    弟弟对我说:“哥,这次回来,如果看到突然变得沧桑了的长辈,赶紧和他多说两句话吧,也许下次我们回来,就见不到他们了。”
    “嗯……”我应道,弟弟说得对。
    晚饭的时候爸爸历数我小时候干的种种蠢事,种种坏事。我低头不应他,叮叮当当地吃完饭,生气地躺在床上。
    爸爸说那部看了十几年的老电视是多花了几百块钱买来的,那时候电视机很少,买电视要凭“电视票”,我家是普通职工所以没有买电视的权利,只好托人找关系多花了很多钱搞来一台电视。这一切的损失,全因为小时候我的不懂事。
    小时候的我哭着闹着要看《上海滩》和《霍元甲》,到了播电视剧的时间我一边哭一边躲在厕所里听着邻居家电视里传来的对白声。
    于是爸爸和妈妈商量,做出在当年看来几乎是灭顶之灾的购买电视机的壮举。
    爸爸说,那时候他和妈妈两人一年的工资刚够一台电视。而他的单位拖欠他的工资已经达到半年之久。买了电视以后全家吃糠咽菜。妈妈是记者,地方上也算是交际型人士了。买了电视以后却只好穿着有破洞的丝袜。被人发现后无比羞愧。
    那时候弟弟正在发育,吵着要吃肉。我却和他争营养。于是爸爸经常等到我吃完饭跑出去玩之后,偷偷买五块钱的鸡腿给弟弟吃。这个秘密沉默了十几年终于让我知道。
    弟弟始终没有我高,是不是我夺走了那些营养呢?
    一根鸡腿的秘密已经变得如此巨大,欲哭无泪。
    老人们纷纷死去了,那些出生和死亡,一生的挣扎奋斗,忠孝仁义,终归一把尘土。
    人生果真是一场戏。我们同台演出的演员们,我的父母兄弟和朋友们,我们来共同谢幕吧。
    2005年 X月X日
    到底没能买成西装和电瓶车,爸爸不要西装,电瓶车的电池太重,不忍心让爸爸每天提着那么重的东西上下楼。最后,我们兄弟给爸爸买了两辆很大的遥控模型车,爸爸很开心。为了这两辆车我还莫名其妙地跟商店经理打起来。
    接近正午的时候,我独自爬上旧楼楼顶,那肮脏陈旧的消防梯比珠峰还要险恶。我在楼顶飞跑、蹦跳,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掠过,当年那个孤独的少年无畏的体能,再次回到我多次骨折的成年躯壳。于是我翻过护栏,跳到两平方米大小的倾斜的阳台顶端,站在这个危险的小平台上吸烟,看着脚下这片家乡城镇。
    这里曾经是我的世界,在这里,我曾经是个纯洁暗恋中的白衣少年;这片破旧的楼顶,曾经是我哭泣,幻想,暗恋的场所。唉,风景依旧人已不再。这片童年的楼顶,和现在这个不土不洋貌似时髦的我。
    ……
    家乡,亲人,我爱你们,哪怕我的生命只是瞬间烟花般的没有意义。
    天黑了,要回去了,消防通道里昏黄的灯光,让我有种回到青少年时代的错觉:家里开饭了,全家在等我,妈妈和爸爸在商量如何责骂我,而我还有一个机会,就是逃跑到姥姥家里,在那里吃晚饭。
    然而这都是错觉,一切空空如也,妈妈死了,姥姥死了,爸爸老了,弟弟长大了,我长大了,恋人的名字忘记了,四处漂泊没有家了。
    2005年 X月X日
    “我有一个梦想。”马丁路德金如是说。
    我也有一个梦想,梦想和所有的朋友们并行在天地之间,年轻而美丽,我们的一生都过得璀璨而有价值。
    不需要谁的表扬,我的梦想,没有翅膀。
    想起离开家乡之前我们看见了冯叔,是爸爸在阳台上发现的,指着楼下渺小的身影说:“还记得么?那是你冯叔。”我大吃一惊,只见家乡车辆稀少的大马路上,佝偻着仍然最高大的背影。一个比所有路人高出很多的瘦高的背影,一如所有的老年人背着双手,穿行在冷清的街中央。我和弟弟热泪盈眶纵声大喊:“冯叔!冯叔!”他没有任何反应。大概这个称呼从我们出走以后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了吧。直到我们大声喊叫他的本名,这个曾经帅呆了的英俊男人才茫然地回头看着我们。
    飞快地跑下楼梯,跑向我们的冯叔。平整的马路上,远远的身影由俯视变成平视,又变成仰视,犹如电影里一般地峥嵘拉近着。我疯狂奔跑,在喜悦中喘息;我脸上的笑容抽搐,随时会崩溃成磅礴的泪雨;身边是和我一样激动的弟弟,那一刻想起了无数电影里的结局。无数的眼泪,无数的光荣,成功,名利,人生的意义,拥挤在窄小的角落,撕裂心灵。
    冯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这两个长成大人的孩子。冯叔已经丧失了挺拔的气派,变成一个萎靡的老年人。他的左手不断地颤抖——帕金森综合征,希特勒、阿里,什么样的英豪与魔头最后都是这样颤抖着。老者,人生,一部小说的完结。闻到死神的味道!
    大家笑着说出名以后我会不会变得轻飘飘?但愿我能飘起来,那让我飘吧!摆脱那些庸俗的欲望,名利的挣扎,飘上故乡的蓝天。我要做个疲倦的鬼魂,听下一世的雨声。
    》》》END
    专题年少时寂寞的天空
    光之林  落落
    '零'
    想起一件很小的事情,它发生在很早以前,以前总觉得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
    这个被用了三个“很”来形容的事,无非是读高一时即将转职离开的班主任应我们几个女生要求在我们的笔记本上留了些祝福的话。这位年轻的女教师很有些《十六岁的花季》里那女班主任的味道,所以她要走的时候大家都有点伤心。然后她写给我的句子,前面半句记不太清了,貌似是说我平时一直嬉嬉笑笑之类的,而后半句写着“但你更要学会品尝人生中很多很多的痛苦”。
    非常失敬地,当时我看着这句话,只觉得是她随便应付,以至于怎么看怎么觉得矫情的一笔。甚至在内心撇着嘴说“还不如留个‘愿你高考成功’之类的呢”。
    然后中间过去了许多年。
    许多年后,毫无征兆地回忆起那句话时,突然地压抑地想到——
    '壹'
    我相信每个人都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但同时也比自己想象的要普通。
    哪怕电视是电视,电影是电影,小说是小说,可自己过的生活很多时候能够亮出根本不输于它们的利剑。电影倘若还有一百分钟的长度,小说也许还有十几万字的容量,可我们的生活却能够以数倍于它们的容量,不断地逼迫你接受。无法换台,也不能离场。
    而就是这样的生活,你曾经以为那条只有自己走过的离家之路,曾经以为只有自己哭过的被棉被摄取的眼泪,其实早就有无数的人都已经,正在,或即将遭受了。
    强大的,却又普通。每一个人。
    其实痛苦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也不缺。关键只在于——
    '贰'
    第一件发生在公交电车上的事。
    大概在我刚刚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跟着奶奶去某个地方。上了电车站在窗边位置,奶奶在我的一边,另一边站着一个妇女。慢慢电车开起来几站后,我感到脑袋上一直被那个妇女的手臂压挡着,没有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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