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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化后是春天-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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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仔细瞅,又调整了下,说:恩,斯文儒雅,如果戴副眼镜,就是徐志摩。当然,我觉得你还要比徐志摩好看那么一点。陈剑,你五官生得真好。

他温煦地笑,笑得清亮。

“你说我像林徽音吗?”走的时候,她厚脸皮地问。

他摇头。

“陆小曼?”

“张幼仪。”他说。

“最丑的?”

“我觉得她最坚强,而且独立。”

她抿嘴笑,说,也是啊,徐志摩不要的。

他说,我总想,徐志摩最后有没有后悔。

“他不会的。他这个人,率真热烈,像一蓬火,又像一团云。生命的意义在他心里有明确的答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多豁达。”她说。心忽然撞了下,想到另一个人,也许更像徐。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陈剑微微吟哦,说,“我读出了无奈。人生,总是无奈多过豁达。”

走一程,过马路,陈剑拉住了她的手。她迟疑了会,没有抽。让自己的手安静地躲在他手里。

过了马路,他说:可以吗?她明白他是想继续牵她的手。

她想了想,说: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他们的手再没有分开。

他们很久没拉过手,她现在只记得冯至鸣的手,纤长凉润,属于艺术家的手。而陈剑的手大而硬,粗糙却热乎。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令她想象两种截然不同的爱,可最后都有共同的下场。

这么想着,她心里又无端涌出丝丝浮云。

冯家伦过世后,她去他墓地祭拜,那天正好看到冯至鸣一个人在碑前静站。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纸一样削薄的背影,在扬长而来的北风中,让她不断生出折断之虞。那晚,她提了花去。她知道自己不该去的,但是根本不能阻止内心的牵挂。他不在。她心松了松,屋里积了点灰尘,她卖力做清洁,而后留条回去。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她一直挣扎,可是就像吃了鸦片似的,总有种力量在无形怂恿她。直到第三次去,她才发现那力量是爱。她居然还爱着他,心心念念。可是他呢,忽然绝望地想,他久不来,估计是为了遗忘她。

心上的火于是一点点灭。她有点赌气地去买了菜,在他那做饭,盛了两碗饭,代他吃的时候,她流泪了。她发现自己多么怀念从前。他们两个人一起吃,她巴巴等着他表扬她,可他总是吹毛求疵,在她不高兴的时候,他煞有介事说,不打击你怎么行呢,恩,我在想,照这样让你喂下去,我是不是早晚要沦为一头猪。她笑,说,好啊,猪好,省得买肉,炒菜的时候直接从你肚上拉一块。他说,后臀尖会比较好吃,要不要。她说你好恶心,五花,我要五花,在哪里?他说过来看啊。好端端吃着饭,他们又嬉闹开了……

她抹着泪边吞边想,屋子空空荡荡,好像她的念头全是花痴一样的臆想。时间真无情,转瞬间,恩义两消。

后来她躺到他们的床上。但是没几分钟,她就又神经质地弹起,这里,他和别人也睡过吧。她何必在别人的床上做残梦。她拿起包要走,偶然撇向电视柜,发现,她买的长发巫婆不见了。又去找她留下的别的痕迹,都没有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她还在留恋,可他已把她扫荡得一干二净。她留条。走了。

再不来。她对自己说。坚定的。

“想什么?”陈剑推推她。他们已到了北大附近。夜很深了。雪无声的落。语声忽然没了逛的闲情。说:我饿了,吃点饭吧。

两人遂在学校附近找了处馆子,就跟以前他们在学校附近下过的馆子一样,不大,还有点油腻,但是菜的码量很大。

“我喝点酒,介意吗?”陈剑问她。

“不介意。”她说。

要了啤酒。

倒的时候,他说:你要不要?

要。她忽豪迈地说,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他笑,说:得,一场也不要,稍微喝点。我们两个不能同时趴下。

那个时候,陈剑就有意要把自己灌醉了。酒是什么,酒可以幻觉,让片刻永恒,让爱定格。她也想醉,醉了可以像羽毛一样天马行空,无须承受生存之重。她喝。但太辣了,她还是只能喝一点吐一点。

陈剑开始自斟自饮。他酒量不大,很快就露出醉态。

醉后的他趴在桌上,静静看她。一眼一鼻,看得仔细,仿佛要永久刻镂在心间。

店堂里没什么人,老板娘穿梭的脚步像猫一样。“雪越来越大了。”她坐在收银台,直愣愣盯着外面的雪。仿佛慨叹美人迟暮。

“语声,你真好看,我看不厌。”陈剑说,“能不能让我再摁一下你的鼻子?”

“哦。但是你要轻一点。”语声迷迷糊糊。

“好,轻点。”他伸手摸,果然很轻,像个蚊子似的,痒了她一下,又滑过去摸她的脸。

“别揩油啊。虽然我现在没男朋友。对了,陈剑,你帮我参谋一下,”语声含糊说,“我家里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我高中同学,公务员,不抽烟不喝酒,钱没你们多,但是绝对不缺,我们通过电话了,他说以前还暗恋过我,大学那会,他来学校看我来着,但是见到我和你在一起,才打消了念头。他人品也不错,很老实的,我想他不会对我差,他有一个儿子,正好,你知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生孩子。哦,他太太去年车祸丧生了。不过不要紧,我好不到哪里去,谈过两次恋爱,还全被抛弃。”

“谁说你被抛弃。”陈剑忽然激烈,一把抓住她的胳臂,仿佛酒意全消,说:“不许。我不会允许你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

“哎,你有什么资格。”

“我什么资格?我爱你,也害了你,你这辈子要过得不好,全是我的责任,所以我要负起这个责任。我不会让你嫁的。”

她笑,说:我不嫁怎么办呢?

“我养你,你怕我养不活你吗?”

“你太太不说你啊。”

“没人敢说我。语声,别随便,听我话,要找一个爱你的,至少要像我这么爱你。否则我不放。”

“爱?爱有什么用啊,爱除了伤害还有什么?陈剑,我知道你的心,可我现在只想过过平常的日子。”

“反正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他面色愁苦,一遍遍说。

沉默。语声喝点茶逼迫自己清醒些。而后转移话题,说:史若吟恢复得还好?

还好。他草草说。

忽然又说:昨天去买戒指了。知道她的号比你小一点,可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买了你的号,挑的款式也是你喜欢的。想来想去,心里,原来只想为你买戒指。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你这样不好。”

“不好又怎么样呢,能把心给灭了么?我向史若吟求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看上她的家产?”

“不会的。”

“可实际上有这个因素。我现在也不怕人想,也不怕人说。你要骂我也没什么。爱情没有了,做事业吧,事业需要后盾,需要安全,很现实的。走上一条道,身不由己,我必须去考虑现实的东西。史若吟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不是爱情,大约会更像亲情。你也许会说对史若吟不公平,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我想给就能给的。覆水难收。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他看着她。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泻出深重的阴影。

一阵后,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说:“语声,我曾经梦想打造一个商业帝国。结果真的得到了,很轻易。不,很沉重,我付出了最可宝贵的东西。语声,我失去你,我多么不想,一直想回头来着,可是回不了,你不让我回,但或许我已经不可能回了。”

“也好,你好好走。”语声枯寂地说。

陈剑凄凉一笑,继续喝酒。趴桌上,神情迷荡。忽然反复念:多情却总似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惟觉樽前笑不成……

最后,语声买单。扶了他跌跌撞撞出去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他身体很沉,压得她很重。他最后的分量都压在她身上了,明日后,他对她而言,如鸿毛,终将轻飘。

他忽意识到什么,挣扎出来,没走几步,一头栽到地上,旁边有一柱路灯,将昏暗的光投到他身上,雪在光柱里仓皇飞。

她去扶他,他说:我怎么觉得就像一场梦,梦里头,都是我设计的美好的玩意,理想、前景,激情,纯粹。可是醒来后,都是泡沫。语声,人真的做不了什么事,我设了基金,建了学校,修了马路,可是呢,钱怎么来的呢?我照样要贿赂,要逃税,要投机,要下石。这都不是我要的。我觉得自己面目全非。语声,我值得吗?值得吗?我现在拥有了很多,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快乐可言?

他的话很悲抑,似哭似笑。然而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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