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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酥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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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园本就远离主宅,寂冷萧瑟,这会儿更是如空中楼阁,在富贵乡里飘荡浮动着,繁华就在眼前,倏忽间又远了,炎炎夏日,别处六月榴火,独梅园日光稀薄,月色冰寒。偶而一阵风吹过,并拢的院门哐当一声,像是被尖刀撕了口子敞开,四面都是风,冷嗖嗖直往身上扑。

    夏雪柳一日比一日急躁,这日见早膳端上来的粥黑糊糊的像是洗锅水煮出来的,忍不住了,拿勺子搅了两下粥,颤声道:“姐姐,将军一点音讯没有,会不会是被……害死了。”

    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祁楚天没那么容易被曹氏弄死,况且他眼下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曹氏没那个胆。

    不过,一点音讯也没传回来真是怪事。

    那粥看着恶心,入喉也不好受,加了黄莲似,咽下去苦得五脏六腑打结。

    谢芳初喝了几口,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啦?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夏雪柳惊得尖声叫。

    谢芳初本要摆手,听得大夫两字,心念一动,有了主意,不压下喉头恶心了,吐得更欢实,直吐得额头濡濡汗湿方停了下来,虚虚搭住夏雪柳肩膀,有气无力道:“请什么大夫,前几日才让裴太医把过脉,说我身体好着呢,扶我进去躺会就好了。”

    这一躺无声无息到未时,醒来后,看了一眼膳食,接着又吐,只不过这回是袖子半遮面,自个儿探手入喉催吐,无人觉察。

    将将吐了一刻钟,停下时,脸色蜡黄,随时要蹬腿了般,连走路都没力气了,夏雪柳一个人都挽不动,又唤了雅绿帮忙,一人一边手臂,半抬半扶着方弄上床。

    秦嬷嬷见她如此这般,没了主意,等不得入夜了,慌慌张张跑上房向曹氏禀报。

    “奴婢看着,怕是有喜了,数数日子,她跟公子相识一个月多了十几日,若是害喜,这时恰好有反应。”

    “你不是说不见那什么吗?”曹氏怒道,描得精致的一双眉拧成细结。

    “在府里那两日没,可……可之前……进府前两个人时常见面的。”秦嬷嬷呐呐。

    真要害喜了因侍候不周出了事,别说祁楚天不罢休,祁进坤那头也不好忽悠。

    曹氏牙齿快咬崩了,犹豫了些时,命请大夫。

    虽不知是男是女,投胎在一个身份不贵重的女人肚子里,到底是祁家的长孙。

    “奴婢听她姐妹俩话里说起,似乎之前请过太医院的一个喊裴太医的把过脉。”秦嬷嬷怕曹氏请来庸医,出什么事后来自己得担干系,忙推荐谢芳初相熟的大夫。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请什么太医,曹氏着恼,脸上阴郁些时,恨恨道:“命人去请裴太医来给她把脉。”

    白色的轻纱罗帐低低垂下,水雾一般围绕着床沿展开,淡粉色五瓣梅花淡雅清新,簇簇翩飞,裴远声搭了右手,又让换左手,沉吟些时,道:“撩起帐子,我要看看病人舌苔颜色。”

    “不是害喜吗?”秦嬷嬷有些惊怕,裴远声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无奈依言撩起纱帐拉过搭钩勾住。

    房间里光线不明,蓝缎被子高高捂住脖子,谢芳初脸庞苍白,没有梳髻,乌发披散在枕头上,弱不胜情。

    裴远声心口咚地蹦跳了一下,认真看了看舌苔,又道:“请祁将军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将军不在府里。”秦嬷嬷为难。

    “那请你们老爷太太来。”裴远声道,神色凝重。

    不过吃了几日素,难道害喜了孩子又已出事?秦嬷嬷有些慌,不敢让雅绿和冰蓝去请,自己亲自前往请曹氏。

    他在不动声色帮自己调走人,他真的肯帮自己。

    走了秦嬷嬷,床前还有三人,谢芳初瞥了雅绿和冰蓝一眼,有气无力道:“你们下去吧,有什么病将军回来我自跟他说。”

    雅绿和冰蓝见秦嬷嬷着忙已自慌了,听得能撇清,忙不迭就退了下去。

    夏雪柳年轻沉不住气,谢芳初也没想让她听着,示意她到门外守着。

    “德佑二年我娘被诬毒杀我父亲爱妾,是谢大人查明案情为她申冤的。”裴远声看夏雪柳走远了,压低嗓子,短促地道:“那日药店门前见了你,我有些犹疑,醉仙楼再次见面,我便认出你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想我帮忙做什么尽管说。”

    原来是父亲早年结下的善缘,难怪,谢芳初眼眶一红,时间紧迫,来不及叙旧,道:“我爹是被冤枉的,我要扳倒曹侯祁三家为我爹报仇,得依仗祁楚天之力……”

    裴远声一直关注着的谢芳初,连带着祁楚天的动向也知道,当即将所知告诉谢芳初,又道:“这三家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你这么做很危险,不若趁祁楚天不在,曹氏不喜欢你,借机离开祁府,报仇一事另想办法。”

    如果不是那日阴差阳错被祁楚天得了身子,她也不想用这种自甘坠落以身饲虎的方法寻觅报仇之机,谢芳初手指轻搓着蓝缎被子上的竹节纹绣,有些茫然地看着虚空处。

    眼前女子浓黑纤长的睫毛罩着乌润润一双眼珠子,幽怨百折千迴,没有如泣如诉,没有悲凉的控诉,鸦静无声,唯其如此,惨切更如回风流月绵绵不绝,裴远声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见谢芳初时的情形,黯然伤神。

    当年他母亲冤屈得雪后,带着他上谢府道谢。

    进垂花门时,桃树下一个小姑娘在玩耍,见避之不及,也不畏缩,上前来,大大方方见礼,声音甜糯糯又娇又软。

    小姑娘没梳髻,头发中分,各在两侧编了十几条小辫子垂下来,辫尾扎着彩缯,上身着一件翠绿色褙子,鹅黄色长裙,系着一串绿穗结绦,没有翠钗金簪玉珮等佩饰,亭亭如荷,秀致清雅。母亲爱之不过,问得是谢放的女儿,遂打算回去和他父亲商议后向谢家提亲,不曾想府里接二连三的糟心事,母亲病倒了,没几个月去了,提亲一事便搁下了。

    外面传来纷沓脚步声,裴远声匆匆走过屏风来到外间,铺开纸张,堪堪提起笔,曹氏在仆妇的陪伴下进来了。

    不知他会帮自己编个什么病,不能太严重,重了,曹氏再招别的大夫过来看就穿梆了,轻了,威慑不了曹氏,以后他也不能经常前来。

    耳中听得笔走龙蛇之声,少时,轻风吹过纸张的漱然之声,接着温和醇厚的声音道:“病不碍事,不过,病因有些费解,竟是吃了不洁之物而起,诊治略迟些,神仙亦乏力了。”

    不洁之物?言下之意谢芳初是中毒么?

    曹氏变色,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吓了一跳,急忙撇清干系:“膳食都是灶房端过来的,谢姑娘不吃闲杂的零嘴儿,从没有外头买过东西。”

    说来说去,比害喜又落胎了还麻烦。

    人死在府里又是良民,容易不能善了,况祁楚天正热乎着呢,曹氏恼得不行,梅园的人一个一个打量,既然没从外头买过吃食,问题出在府里头,谁下的毒手呢?

    “等熬了药出来恐迟了,我这里恰有对症药丸,先喂病人服下。”裴远声从药箱里找出一个瓶子,倒了指甲片大小一粒药丸出来到茶盎里。

    乌溜溜的小弹子儿一般的小粒在白盎里滚动,透着淡淡清香,具体什么味儿闻不出来,只觉神清气爽,曹氏拿过茶盎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药材炼制的,如此之香?”

    “当归、龙胆草、人参、薏仁、银杏……”裴远声念了十几味药,都是排毒养颜的,曹氏捏着茶盎转动就是不放手。

    “祁夫人若是想吃,得减几味药,再添加灵芝和珍珠粉。”裴远声道,拾掇起药箱,行色匆匆,还有别的事儿要做的样子。

    祁楚天的女人,不要命了才敢觊觎。

    曹氏见他如此,当即释了疑,暗笑自己多虑,把茶盎递给夏雪柳,让她服侍谢芳初服下,又命秦嬷嬷按方抓药熬药。

    裴远声等她交待完毕,拿了谢银,一刻不作逗留便告辞了。

    曹氏出了梅园,没回上房,往祁凤珠住的云水阁而去。

    祁凤珠今年十四岁,自小爹娘捧手心里长大的,事事争先样样要强,比的却只是吃食享用,琴棋书画等,虽然也曾进学,不过点卯,装装样子挽个手势还行,真要做,一毫不会的。

    谢芳初进府后,丫鬟婢仆虽多有闲话,然闲话之余,免不了赞一声气质如兰风姿胜仙,连谢芳初用的手帕都热议许久。

    看过的跟看了御用之物般,口水横飞赞个不停,说是天青色杭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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