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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轩愣愣看着，眼前一排排别致昂贵的钻戒，切割工艺不同，大小不同，折射出不一样的五光十色，却都是一样的雍容华贵。她的心乱糟糟，手不由自主的乱颤起来，看看聂宏骏，怯生生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
他挥挥手，几个店员立即换了一批，她还只是摇头，连话也不说，连正眼也不瞧，摇摇头便低下头，双手不停搓弄着衣角，继续换，她还是这个样子，一直换了好几批，甚至镇店之宝也被请了出来，她就是不瞧一眼，只是摇头。
店员担心交不了差，不断撺掇着她戴上手试一试，他也随便拿了几个，想给她套在无名指试试，可她倔强的不让他戴，硬是抽回了手，不敢直视他，只是喃喃说着：“不要，我不要……”
聂宏骏的心凉了大半，又痛的如撕裂一般，只得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屋内只剩他两人，他试探着去拉她的手，见她并没反抗，便更进一步把她拉在胸前，揽着她的肩膀，问道：“若轩，这么多戒指，你没有一个喜欢的吗？”
她摇头：“我不要这些……”
“可是你必须得选一个啊！”他冲她笑道：“这家珠宝行是香港最好的了，有很多珍品。听话，一会儿再仔细看看，选一个喜欢的，好不好？”
然而她却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柔弱的反驳道：“不，我不要这些，我有戒指。”
他讶异道：“你有戒指？”
“嗯。”她点头，又警惕的两边看看，确定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这才慢慢转过身，背对着他，在自己身上翻来翻去，从里面衣服的口袋里翻出一个戒指。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戒指，路边十几块一个，甚至砍砍价只需要几块钱一个，而且很显然，那个戒指相对于她的手指来说大了不少，戒指上还缠了半圈红色的线，已经有些发乌了。
她像宝贝似的把这个戒指捏在手里，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说道：“我有戒指，宏骏早就送我戒指了。”
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碎裂了，总有那么一股酸酸的味道挤在心头，涌到鼻尖，就是堵在里面出不来。那些草长莺飞的时光，又像是个淘气的孩子，在外兜兜转转流浪一圈后，满身褴褛回到他眼前。
那一年，他与她扮家家酒，他做爸爸，她演妈妈，他们的“孩子”是贱婆婆缝的几个布娃娃；那一年，她少不更事，他却比她早熟一些，把对她的眷恋深深掩埋在心底；
那一年，他鼓足勇气，攒了几天的早餐钱，去路边买了这个不值钱的戒指，却忽略了她细细的手指戴上足足大了一圈，又从奶奶的针线筐里偷出一卷线，缠在戒指周围。
那一年，他笑着骗她说，扮家家酒要逼真一点，戴个戒指更像样子，因为他看别人的妈妈无名指上都是有戒指的；那一年，她信了他的话，乖乖把戒指戴上，扮了一阵子，又小心的藏在自己那个“百宝盒”里；那一年，他们单纯如水，竟像是不属于这个繁杂的世界。
如今，她却又变魔术似的变出了这个早被他丢弃在记忆深处的戒指，笑着对他说：“宏骏……他早就送过我戒指！”
“若轩……”他心中百感交集，试图拿走这个戒指：“这个不值钱的，我再送你一个更好的，好不好？”
她却像只小刺猬，把戒指护在胸前，惊恐的瞪着他，不断后退直到靠在墙角，颤抖着声音问他：“你……你要干什么？”
“若轩，你别怕，我……”
“走开！”她尖叫着，“别碰我的东西”！
“若轩！”
“走开……走开！”她抱着头蹲下，叫声悚然，令人心惊。他怕她再受刺激，只得慢慢靠近，强忍泪水柔声劝道：“若轩，别这样……咱们不买了，回家好吗？”
“回家？”她像是突然丢了魂，眼神涣散，如牵线木偶，讷讷从地上站起来，木然朝门口走去，边走边念叨着：“回家……回家，回家后，就能看到宏骏了是不是？”
“是！”聂宏骏赶忙上前搀住她，他竟不知她羸弱的身躯到底蕴藏着怎样的能量。“若轩，咱们回家，宏骏在家里等你呢！”
“他等我？呵……嗯，他演爸爸，我演妈妈，我们有好多好多孩子……”
“对，对……有好多孩子……”
☆、第七十九章 婚纱
聂宏骏静静看着眼前的她，白纱裙摆，飘然仙逸，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纯净的不食人间烟火。方若轩慢慢从试衣间移出步子来，高跟鞋缓缓踏在地板上的咯咯声，仿若一首圣洁**的曲子，她的双颊透着粉色的喜悦，微微低着头，眼里泛着羞涩的光。
她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颗珍珠点缀，像是下凡的精灵。聂宏骏笑着迎上去，轻轻拉起她的小手，她依然瘦弱憔悴，却似一朵痛楚之中开出的淡色小花，迎着暖风坚强的绽放最美的姿态。他鼻子一酸，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问道：“若轩，喜欢这件吗？”
没等她答话，店员便抢着说：“这件婚纱是我们店这一季的新款，最适合聂太太了！这种镂空花纹的设计，在这一行里都不是太多见，而且收腰这部分也处理的非常好……呵，其实聂太太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的！”
他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他不喜欢在他欣赏她的时候还有旁人，尤其是这样聒噪的旁人。
她有些害羞，抬头看看他，随即又低下头去，勉强笑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好看！”他点点头，为她捋了捋松动下来的头发，说道：“若轩，就定这件吧，好不好？”
她拽了拽裙摆，在镜子前转了几圈，眼角眉梢之间挂满喜悦之情，刚要满口欢喜的答应，却见笑容凝固在她脸上，只一瞬间，便又染过淡色水墨般的忧伤。
她默默走下试衣台，默默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腮，幽幽叹着气。他急忙跟过去，轻轻揽上她的肩，急切的问道：“若轩，怎么了？”
“我……”她抬眼看他，复又低下头，“我还是不要了……”
“不喜欢这件？那我们再试试别的？”
“不是……”她摇头，“不是我不喜欢，我觉得……宏骏不喜欢……”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一阵失落滑过，凉透了他的全身。她还是这样神志不清，时而认得他，时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像被人遗忘在孤单的角落，演绎着属于她的独角戏。
他的眼眶一湿，苦涩爬在心口，他甚至开始嫉妒她口口声声喊着的那个“宏骏”，那个“宏骏”，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完完整整的她。
他吞回眼泪，勉强笑道：“怎么会？宏骏会喜欢的……”
“他不会喜欢！”她转过头，认真的对他说，“他不喜欢我穿这样的长裙子。”
“若轩！”他按了按她的肩膀，几次欲言又止。许久，他才调整好情绪，对她笑着说：“若轩，就这件吧，好不好？你穿着很漂亮，谁见了都会喜欢。”
“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买这样的裙子啊……”她委屈的嘟起嘴，悲哀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离一番，勾起他点点的心伤，“我有好多衣服的，怎么还要买？”
“这件不一样！”他耐心的解释，“若轩啊，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带你去找宏骏吗？”
“嗯！”
“那我告诉你，明天我就带你去！”
她欣喜万分，几乎要跳起来。“真的？明天就……”
“是！”他笃定的点点头，对她笑道：“明天我就带你去找宏骏。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穿着这条裙子，然后跟我走过一条红毯。红毯那头有个神父，他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我愿意’，我就带你去见宏骏，怎么样？”
“还要……还要走红毯，回答问题？”她那一刻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静默了半晌，又抬起头来问他：“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你这些条件，你就真的能带我见到宏骏？”
“当然了。”
她又思忖一下，便又下了决心似的使劲儿点头：“好，那我就穿这件衣服！”
他温柔一笑，复又把她揽入怀中，那件婚纱的质地轻薄柔软，与她绸缎般的肌肤浑然一体，她就那么乖乖的依着他，不闹不反抗。
倒像是好多年前，某个温暖的下午，某个慵懒的雨天，某个花香满溢的日子，某个静谧悠闲的时刻，她也是这样，轻轻依偎着他的肩膀，安静的让人心疼，却又无比留恋和她在一起点点滴滴的时光。
他的泪滴在她的发间，打在别在她头发上的那颗小珍珠上，碎成回忆里片片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