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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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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得房外高叫一声:“见客!”金兰便翻身走了进来。
  一霎时笑语喧哗,花枝招展,七长八短的,走进十数个女子来。
  也有大的,也有小的,也有妍的,也有媸的,拥拥挤挤的都挤在一间房内。有的打情骂俏,有的弄眼丢眉,有的“咭咭咯咯“的笑作一团,有的动手动脚的顽做一块:一个个徘徊顾影,卖弄风情。
  秋谷细细的一个一个看过来,觉得不是有些俗眼俗眉,便是有些土头土脑,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在里头。只有一个最后进来的倌人,年纪约有十八九岁,身穿着一件玄色铁线纱夹袄,湖色春纱裤子,一双四寸金莲,着一双宝蓝平金弓鞋,头上止挽一个懒妆髻,没有一些首饰,越衬得明眸皓齿,玉面朱唇,月挂双眉,霞蒸两靥。虽然比不上陈文仙的那般清丽,陆丽娟的那样风华,却也姿态娇娆,丰神姽婳。秋谷看了他一眼,便指着他问金观察道:“这叫什么名字?”金观察拍手笑道:“果然你的眼力不差!他叫云兰,也是从上海新到的,是这个宝华班里头的翘楚,如今却被你选中了。”
  秋谷听了便走过去,一把握着云兰的纤手,细细的看了一回。云兰被秋谷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瞟了秋谷一眼道:“做啥呀,慢慢里看末哉呀。”秋谷微微一笑,把手一松,云兰对着秋谷飞个眼色,回过身来低低的叫一声“上碟子”。早听得外面答应一声,递进两个瓜子碟子来。云兰接在手内,先敬观察,后敬秋谷,却对着秋谷低鬟一笑。秋谷便拉着他叫他坐下,一长一短的和他讲话。那一班落第的倌人,起先进来的时候看着秋谷这样翩翩年少,跌宕多姿,大家都觉得有些心动,眉迎目送,脉脉含情。如今见他选中了云兰,大家都知道自家没分,又羞又妒,一哄的都走出来。
  金观察见他们走了,心中大喜,和金兰坐在一处,密密切切的讲话。讲了一回,金观察便叫金兰预备摆酒,取过请客的纸片,写了几张客票。忽然抬起头来,见秋谷和云兰并肩执手的坐在那里,低低的不知在那里讲些什么,讲得正是热闹。金观察不觉大笑道:“怪道别人都说你喜欢在女人身上用功。今天你们两个人第一次相见,就有这许多说话,果然名不虑传!”云兰听了脸上一红,立起身来道:“耐勿要来浪搭倪瞎三话四,倪规规矩矩讲两声闲话,也无啥希奇啘。”金观察哈哈笑道:“本来没有什么希奇,我不过这样的说一声罢了,你又何必这样的做贼心虚!”云兰被金观察说了这几句取笑的话儿,面上越发红起来,讪讪的走了开去,口中咕噜道:“随便唔笃去说啥末哉。”
  秋谷一笑,立起身来,走近金观察身畔,问他请的是那几个客人。金观察道:“都是几个同乡,并没有什么外客。”说着,早见几个男班子进来摆设桌面。原来北边的男班子,就是南边的相帮。当下金观察便把客票交给他们,叫立刻就去催请客人。不一会,早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从外面大踏步走进来。
  秋谷连忙看时,认得是金观察的亲戚余太守,便立起身来,彼此招呼坐下。金观察道:“今天你居然来得狠早,接到我催请的客票没有?”余太守笑道:“我方才接到你的来信,说请我吃花酒,当陪客。我一听得有人请我吃花酒,我心上高兴极了,连忙办结了今天的公事,急急的就赶过来,那里还等得及你来催请!”说得金观察和章秋谷都笑起来。
  停了一会,又到了两个客人。秋谷却不认得,彼此请问名姓,方才知道一位是营务处发审委员、直隶候补同知杨玉甫,一位是制台衙门里头的幕府、兵部主事言立身,都是秋谷的同乡。秋谷也不免应酬了一阵。
  这个时候,只见金兰和云兰两个人一前一后姗姗而来。云兰趁着他们大家在那里说话,拉着秋谷的手悄悄的讲道:“耐到倪房间里向去坐歇,倪要搭耐说闲话。”秋谷跟着他走出房去,穿过一个院落,方才是云兰的房间。云兰把秋谷拉进房间坐下,两个人谈了一回,早有金观察叫人相请。秋谷同着云兰一同走过去,只见又来了三个客人,桌面已经摆好,大家在那里高谈阔论的讲话。
  秋谷走进房去,对着那三个新来的客人拱一拱手,问过姓名。金观察便向秋谷道:“你的本堂局票,已经和你发了出去,只怕一个人不够,我再荐一个人给你,好不好?”云兰跟在秋谷后面,连忙悄悄的把秋谷衣服一拉。秋谷会意,便向金观察道:“小侄也不过逢场作戏,叫了一个本堂也就算了。”金观察道:“既如此,客人已经到齐,就请诸位入座。”今天这一台酒,原是金观察专请秋谷的,要请秋谷首座。秋谷再三谦让,大家都不肯就坐,秋谷方才坐了。
  金兰斟过了酒,便有几个乌师在门外拉起胡琴,打起锣鼓。
  金兰慢慢的立起身来走到帘底,把脸向着门外,唱了一段《取成都》。回过身来就坐在金观察后面,把一柄白纸折扇递在金观察手内。金观察便把这柄纸扇递给秋谷,口中说道:“你爱听什么,随意点就是了。”秋谷接过来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许多戏目,也有二簧,也有西皮,也有梆子。秋谷心上暗想道:古时清歌妙舞,歌舞原是连的,所以教坊中人有舞衫歌扇的名目。如今这个舞学久已失传,这柄纸扇大约就是古时的歌扇了。
  正是:
  樊素樱桃之口,逸响停云;小蛮杨柳之腰,流光回雪。
  不知后事如何,应听下文交代。
    
    
    
    
    

第一百四十四回 舞衫歌扇清夜无愁 大道青楼良宵载酒

    
  且说章秋谷接过扇子来看了一看,便递给那位言立身言主政让他来点。言主政也不肯点,大家推让了一回,公点了一出《朱砂痣》。金兰唱毕,接着云兰也唱了一出《黄金台》。叫的局已经来了几个。金兰又斟了一巡酒,便向金观察告一个假,走了出去。
  看官,你道什么叫做告假?在下做书的在上海烟花队里整整的混了十年,从来没有见过倌人要向客人告假的。原来这个告假,也是北边窑子里头的规矩。客人们叫倌人的局,那倌人直要等到大家散席,方才可以告退。若是遇着有别人叫局,或者有人在他院中吃酒碰和,便在那叫局的客人面前告一个假,到别处去打个转身再来应酬。甚至叫一个局,有连告好几次假的。金观察虽然没有叫局,却照例吃酒的时候有个台面局的,所以金兰照着叫局的规条,向金观察告假。
  在下做书的写到此间,就有个老于上海的朋友驳斥在下的说话道:“你这句话儿错了。要是照着你的说话,倌人出来应局,直要等到大家散席方可脱身,遇着有别人叫局,又要向客人告假。万一个天津的倌人也和上海的倌人一般,一天里头出上二三十个局,甚至四五十个局的都有,要是一个一个都要向客人告起假来,那里告得尽许多?那些倌人又怎样的分身得开?难道真个像《西游记》上孙猴子一般,当真有什么分身法不成?”在下听了笑道:“你的说话虽然有理,却还没有知道这里头的实在情形。天津地方的带局比不得上海,止要一块钱,可以一转眼的工夫立起身来就走。在天津叫一个局,足足的要五块钱,又大半都是现钱,没有什么赊帐的。若要叫一个局,不给现钱,一定要是向来要好的熟客方才办得到。这个里头也有一个道理:倌人应局的规例,不论什么地方,除了叫到戏馆和叫到自家公馆之外,一概都要出一块钱的坐场钱,和苏州的叫局规则一般。不过苏州规矩,只有在堂子里头叫局方才要出坐场的钱,酒馆、大菜馆都没有的。天津的大菜馆和酒馆也是这般。那班倌人出来应一个局,若是客人赊帐,就要自己贴掉一块钱。所以天津倌人每逢有素不相识的人叫他的局,多半是推托不去。就算是勉强去了,也一定要当面向他讨钱。那里像上海的这般模样,出一个局一古脑儿只有一块钱,还要大家赊帐。
  若是一两个局,就是嫖了也不能算嫖帐。彼此的情形不同。如此自然天津倌人的局少,上海倌人的局多了。上海的红倌人,一夜工夫竟有出五六十个局的。天津的倌人,就是天字第一号头等名角,一夜工夫至多也不过出上六七八个局。你没有到过天津,不懂那边窑子的情形,只拿着上海堂子里头的情形来两边印证,自然觉得大大的不合了。”那位老上海听了在下这一番滔滔滚滚的说话,方才俯首无言,走过一边去了。
  闲话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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