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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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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称谢秋谷费心。春树便与秋谷长谈起来。
  书玉在旁静听。只听秋谷道:“你的事情,我虽然已经答应,然而不能立刻就去,总要等我上海回去,方能径到苏州,大约不至误事就是了。但是你的朋友也不止我一人,难道竟没个有些热血的,偏偏将这样的好差使硬栽在我的身上,这不是无妄之灾么?”春树道:“我的朋友虽然甚多,那里有你这般的意气?他们这一班现在的朋友,平常时候倒也说义谈忠,十分要好,一到那有事之时,或是问他借钱,或是要他出力,他就缩起头来,躲得你远远的,影子也寻不着他。如今世上这朋友一伦,是可以不讲的了。你是近今有名的黄衫客古押衙,所以特地前来寻你,料想只有你还可以商量,别人那里担当得起?你务必要替我设个法儿。”秋谷大笑道:“言重之至,当不起,当不起!请你少灌两句米汤罢,怎么把我近今的一个人,去比起古时剑侠来,岂不是刻划无盐、唐突西子?”说得春树也笑起来。又问秋谷几时回去,秋谷笑道:“怎么你这般性急?我此次来沪有些正事,大约还要耽搁月余。你若等不及,就去托别人如何?”春树忙分解道:“并不是我性急,只是我虽然走了,却实实的不放心,恐怕日子长了,弄出事来,我怎的对人得起?”秋谷道:“看你不出,倒是个多情种子。但是耽搁月余,料想还不至误你的事。”春树听了点头。
  张书玉在傍,听他们一问一答说得热闹,却是没头没脑,一句也听不出来,忍不住在旁问道:“唔笃说仔半日,倪一句也听勿出,倒底啥格事体介?”秋谷、春树一齐笑而不答。书玉又问了两声,秋谷道:“不关我事,是你们的贡大少做的事情,你去问他就是了。”书玉果然走到春树身旁,低低的问他道:“倒底啥格事体?替倪说嗫!”春树攒眉朝他摇头道:“此刻不便,停会再和你说。”书玉见他不说,也无可如何,口中咕噜了两声也就罢了,只在自己腹中猜想他们这个闷葫芦。
  看官且住,不要说张书玉在那里猜想,就是看官料想也在腹中猜想。做书的在下心中虽然明白,却不好直说出来,要留着这个波澜,做那文章的曲折。看官们暂时掩卷平章,等到《九尾龟》后集出来,自然明白。并且在下这书,名目叫做《九尾龟》,原说是一个富贵达官的小影,怎么平铺直叙到了第十五回,还没有提起一字,只把那章秋谷一人颠来倒去说个不了,说的又都是苏州、上海的繁华,名妓金刚的小影,这与《九尾龟》的正文有什么干涉呢?须知在下这前半部小说,原名叫做《嫖界醒世小说》,不过把九尾龟做个提头,下半部方是《九尾龟》的正文。只因限于篇幅,所以把一部小说分做两段出来,并不是在下脱枝失节。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且说秋谷同春树谈了一会,秋谷笑道:“我今日看见一桩笑话,真是奇谈。”就把在大新街遇见金汉良坐着倌人的轿子在四马路过去。”他还在轿中招呼了我一声,天下竟有这样士气的人,你道可笑不可笑?”春树听了笑不可仰,张书玉也笑起来。春树道:“这个人本来是个出名的寿头码子,现在忽然跑到上海来出起风头来,正不知以后还要闹出多少笑话呢!我们只打点着耳朵听就是了。”
  大家又笑了一会。春树问秋谷:“可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吃大菜可好?”秋谷点头,当下二人就同着张书玉到一品香去。
  吃完了大菜回来,已是家家上火。春树便要秋谷同他到有名的红倌人处多打几个茶围。秋谷微笑,拍着张书玉道:“他这不是个红倌人么?你还要另外去寻别人,真是岂有此理!”书玉被他说得一笑,回道:“倪是勿好格,耐勿要钝。”却把眼望着春树。春树便向秋谷道:“我要你同去打几个茶围,是不过去见识见识,并没有别的心肠,你就说出许多牵枝带叶的话来。”秋谷哈哈大笑,对着春树把手在自己面上捋了一捋,道:“算了罢,你不用和我支吾。”又向书玉道:“你只管放心,等他出去走走,有我这保镖的跟着他,包你没人抢夺。停回晚上我亲送他来此,如何?”书玉面上一红道:“耐末总无拨好闲话,阿要瞎三话四。”说着,忍不住也笑了。秋谷道:“我原是走你的心经,你倒不见我的情,还叫我没有好话,真是好人难做。”一面同了春树走出院中,顺便先到陆兰芬家。
  兰芬却好在家,见了春树暗暗喝彩,那面貌竟与秋谷不相上下,只是秋谷丰采惊人,风华出众,比春树的一味柔弱,又觉较胜一筹。略坐一会,秋谷见兰芬房间甚忙,便起身辞去,又到金小宝院中来。
  秋谷走进客堂,一眼就看见小宝那乘轿子,便指给春树道:“日间看见金汉良坐的就是这乘轿子,想必他做的是小宝,不知小宝待他何如?”一面说,走上楼梯,直到小宝房中。小宝与秋谷本来相识,便含笑相迎。刚刚坐下,秋谷猛然笑道:“我们今日特地到你这里烧香,快点起蜡烛来。”小宝虽也晓得秋谷定是取笑着他,却摸不清头路,呆呆的看着他。秋谷又笑道:“你这里新近到了一个土地客人,你岂不是个土地奶奶?我们是到土地庙来烧香的,你还不点起大蜡烛来么?”小宝方才明白说的是姓金的客人,便也笑道:“随便啥格闲话,到仔耐嘴里向末就变坏哉,格个客人唔笃阿认得俚介?”秋谷道:“非但认得,而且还看见他坐你的轿子。”小宝笑道:“阿唷!信息倒灵笃啘!俚坐仔倪格轿子,倒来问起倪来,说相帮笃约摸要赏俚几化洋钱,拨倪敲仔一记小小里格竹杠,相帮笃倒弄仔四十洋钱。耐想格号人阿要讨气?倪上海滩浪住末住仔几年,客人也见得勿少哉,格种曲辫子,倪倒从来朆碰着过歇。”秋谷笑道:“这点小事算得什么。你还没有晓得他向来的历史呢!”就将金汉良以前所作所为极可笑的事情,—一的演说出来,把个金小宝笑得如花枝乱颤,伏在桌上气也喘不过来。
  春树见小宝笑得红潮晕颊,俊眼流波,娇小玲珑,动人怜爱,比张书玉大是不同,便细细的看他。小宝住了笑,坐在榻上掠着鬓脚,也抬头打量二人。秋谷是素来认得,不必说了;看了春树,朱唇粉面,那相貌竟同大家闺秀一般,也觉脉脉无言,芳心自动。后来小宝与书玉二人,为着春树,几乎闹出绝大风潮,后文自有交代,此处一言表过不提。
  且说秋谷又问小宝道:“这样的客人虽然可恶,你这一下竹杠也敲得太凶,留着他吃吃酒碰碰和,也是你的场面,为什么一定要吓得他不敢再来呢?”小宝笑道:“二少,耐朆晓得格当中格道理,倪告诉仔耐末就明白哉。俚耐一干仔,也替倪装勿啥出格场面,加仔格排常州客人格辫子,就是勿曲末也有点湾湾里格。倪拨俚吵勿清爽,闹得头脑子才痛格哉。格号客人勒倪房间里向摆酒碰和,勿要说替倪绷啥格场面,连搭仔倪格抬才拨俚坍完格哉。”秋谷听了,狂笑道:“骂得畅快,真是雕心镂肺之谈,也等那班曲辫子的客人听听,好叫他们知难而退,才晓得你们四大金刚的院中,不是他们可以轻易踏得进的。”说着,把春树肩头一拍,道:“你这个常州客人,可听见么?”春树不觉面上一红,道:“别人拿我们常州人取笑,也还罢了,怎么你也说起常州人来?”
  小宝听得春树是常州人,甚觉不好意思,忙向贡春树陪笑道:“大少勿要生气。倪说格是姓金格客人,耐勿要听章二少格闲话。”说罢,向春树嫣然一笑,笑得春树神志荡然,细细把小宝恣意看了一会,觉得他无处不好。正是: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便向秋谷道:“我有一件事情却不明白,要来请问你,你可说得出这个道理么?上海的倌人声价,名妓平章,出于众口。那相貌好的红倌人不用说了,自然是有目共赏,众口交称,一登龙门,声价十倍。最可怪的是那一班自抬声价的倌人,相貌极是平常,酬应更无可取,偏会走着运气,无缘无故的红起来;又自然有那班瞎了眼睛的人当他是个名妓,倒去巴结着他,好像不是他去用钱,倒是倌人倒贴一般,你道诧异不诧异?这还说是烟花曲院,没有什么定评。我所最不解的是一样一个人,我看着他竟是越国西施,你看着却是东邻嫫母;或者你看着就是赵家飞燕,别人看着却竟是齐国无盐。同是一双眼睛,怎么眼中的妍媸好恶就这般的各别,还是真个是没有凭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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