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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晨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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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到了三十日,适值富公身子不好,不坐堂。是夜微微细雨,刁仁白日里备了酒肴,请阖宅的弟兄,假意殷勤,劝他们吃酒。因他的酒是够得吃的,众人快活,吃了酩酊,东倒西歪,各各离去,躺下睡了。刁仁是有心事的人,假意倒着,却不睡,一心等那时候。
    忽听谯楼正交三鼓,宅后隐隐有些哔□之声,算来是了,便坐起身来。但听后门“呀”的一声响,一伙人拥进门来,都点着火把,拿着明晃晃的刀儿。刁仁跳起来,假意叫道:“甚么人?”只见为头一条大汉,把刁仁一把抓住,喝道:“不许则声!若则声,先杀了你。”原来察院里房子少,后边一带三间正房,东边是官府卧房,西边是幕客的房,正房之前,是东西两厢房,厢房前便是三堂,厢房都管家住。刁仁暗暗指点两个人,把住了三堂门,两个把住了两厢房。
    此时众管家酒尚未醒,见满堂屋里都是火,方起坐来,又被他们一声喝住,又见雪亮的刀,个个吓做团儿,在床上发战,连“饶命”两字都说不出来。刁仁又假意叫道:“大王爷!要什么只管取,不要惊动我老爷!”面上说,眼里看着东边房门。沈君章会意,便打进东房。富公明知是伙贼了,惊得动弹不得,坐在床上。
    沈君章举刀便砍。刁仁又假意一把抱住家主,跪下哀求道:“宁可杀了我,老爷是杀不得的。”富公道:“列位!要东西只管取,尔我无仇何必害命!”沈君章道:“论起来,你们做官的人,平日坐在堂上,作尽威福,咱爷们砍你一刀,也不为罪过。只是杀你也无用,有金银快快拿来赎命。”富公道:“都在房中,任意自取。”
    须臾间,四个人动手,将房中席卷打包完了,一把拿住富公说道:“你可送我们出去。”富公不敢不依,一声唿哨,都出了后门,到原进的墙穴外,才放了富公而去。刁仁扶得富公到了房中,已是惊得个半死的人了。忙检点房中,那庄知州与兖州府送的六千两,都失了,并杯缎之数。不想那颗印,偶然这日放在扶手内,连扶手拿去了。
    富公见失了印,那一惊可也不小!叫家人们流水出去,唤齐衙役,分头去报府县各官。不移时都到。一会儿,天明了,即传了城守武弁,督兵分路追缉,那里有个影响。富公对知府道:“本院年灾月耗、罗此意外之多,如今失了印,身命所关,也不必说了,就是贵府县亦干系不浅!可速具文申报抚院,一面具题,一面通行追缉,本院即到省下待罪,候旨便了。”府县唯唯,拜辞而去。
    富公回到内房,即并众家人,唤过刁仁来,道:“我此番事不小,你随我数年,心腹相托,我也信得你过,今却有一件大事托你,不可有负!”刁仁道:“老爷有何吩咐小人,小人岂敢不赤心报主乎!但不知所托何事?”正是:
    诗曰:
    错认奸邪是好人,猫儿哭鼠信真真。
    从来药石难为口,世态逢迎易进身。
   ,
 第三回 听谗言至戚分颜
    诗曰:
    罡风疾雨日兴澜,静掩残书带笑看,
    枳棘满庭谁解剪,芝兰空谷自难安。
    流言恐惧周公日,反间能施乐毅残,
    可恨含沙人不觉,”黄在口令心寒。
    话说刁仁自投富公之后,一味献媚兴谗,假仁假义,见人极尽温和,存心无不奸诈,哄富公欢喜不过,竟认为赤心之仆、才干之奴,一切大小事,俱托他总理。那晓得他一举一动,件件打算主人的财帛,饱自己之资囊。一向的老管家们,人人束手,反要奉承他些,稍不遂意,便在家主面前下石,祸患立见。至令众人不能置喙,真个是弄得来六宫粉黛无颜色!那邢氏又逞旧日开店勾人的手段来,屡屡对了富公撒娇撒痴,卖尽风情,把一个积年的老道学,竟勾搭上了。且枕席之间,用些慢迎紧凑,轻摇缓展之法,骗得富老爱之如宝。
    一年之间,把他满身罗绮、极尽奢华,他也仗着宠爱,目中无物。夫人是个大贤大度之品,全不在意。只有倬然识他夫妇是个坏人,见刁仁干那些欺主昧心的事,常常加之叱斥,即在富公面前,亦屡诉其奸恶。那里经得他夫妇是内外恃宠,根深蒂固之人,富公不但不听他,反怪女婿多事。
    倬然愤极,一日对小姐道:“向承岳父、母不弃寒素,从幼以贤妻字我,后怜先人遭变,即收留养育。此段恩情,小生时勒心碑,常怀图报。即目下依栖在此,并非附其势、利其资,实因未报深恩。欲俟小舅长成,然后我夫妇辞去,此素愿也。不然贫乃士之常,我岂无容膝之地,而恋恋如此乎!今岳父误用刁仁,受其欺蔽,我几番苦谏,忠言逆耳,将来为祸不小。我今渴欲再痛陈一番,则岳父已属迷而不悟,恐言之无益。若如聋似哑,坐观成败,又非翁婿之情。将来立意,唯有同贤妻辞去,不睹不闻为妙。未知贤妻,意下何如?”『首发97yes』
    小姐道:“妾处闺阁之中,外面事总不知道,只是见那女人这些妖娆模样,目中久已难容。亦曾对母亲谈及,奈母亲一味宽容,毫不为较,将来唯有付之不言耳。至若君所云,辞去一说,妾虽非读书之女,然亦明白嫁鸡遂鸡之义,既已字君,贫贱相守,去留总听于君。但念我母止生妾身一人,从幼珍惜,未离膝下,若一旦随君而去,不免牵肠挂念。虽夫妇之道有常,恐父母之情亦难□然耳!总如君所云,俟弟长成,然后辞去,此近乎情理之当然。至如刁仁,固为可恶,然亦不能败坏大事,君当以度外置之,亦不必与之十分结怨。所谓投鼠忌器,父亲既被蛊惑,则谗言自然易入,势必至戚伤和,家庭不睦,使外人闻之不雅。不如忍耐,缄默为上。”倬然道:“贤妻之言甚善,但大丈夫处世,终不能为知而不言,随风逐浪之人耳!”
    正说间,只见丫鬟秀秀进房说道:“老爷在书房,请姑爷说话。”倬然即起身到书房中来,你道为何事?原来是刁仁在外面兜揽一件事,要央富公去府里讲情的话,却是兄弟二人争占家财。先是那弟与刁仁说定,为酬仪一百二十两,外又许一百两与刁仁的;不意次日,那哥子不知弟央了富公,也来与刁仁说,许了二百四十两,刁仁也勒定了这个数儿,刁仁贪多了一半的。劝富公退还那弟的,收了那兄的。只因富公本来原是忠厚人,恐怕退了未免失信于人,欲待不退,又禁不得刁仁在旁边撺掇,弄得没主意!所以请倬然去商议这一桩事。
    当下倬然道:“若论正理,以岳父在朝有清介之名,居乡有长者之誉,一旦毁节改行,投谒当事之庭,以取锱铢之利,窃为不取,还要都退了的是。若云既已允诺于人,不便为自相矛盾之举,则自然收了先议的,退了后来的才是。若贪了后议多,退了前议少,将来何以取信于人?倘令其人闻之,以岳父为何如人也!”刁仁道:“小人到有个两全之法。”富公道:“怎么两全之法?”刁仁道:“两个人的银子,都不要退,两边都应允他。老爷总不要发书贴,静听官府审理,定有一个输赢,那时取了赢的,退了输的,两边俱不知就里。赢的自然甘心肯送,那输的银子尚在,料他也不敢放个屁,又不费老爷纸笔,神出鬼没,落得用他的。”


    倬然听了便道:“这样事,你便做得出来,使天下人做不出的。凡人处世,当以至诚待人,岂有缙绅先达,做此昧良心撞木钟之事,欺天乎!欺人乎!若止凭苞苴之利,而不顾礼义名节,与盗跖何异?自古道:
    穷达有数,富贵在天,
    求之不得,听其自然。”
    刁仁听道:“姑爷动不动说这些之乎者也,如今在世上,无非似唱戏一般,认不得真。不过图大家哄过去,大凡事拘定了礼义名节,只怕寸步难行,即使孔圣人后生,定要说他是个老腐儒,不通时世的人。”倬然站起身来,对富公说道:“此事任听岳父尊裁,小婿才短之人,此移天换日之事,不唯力不能做,亦且目所未见,耳所未闻。”说罢,冷笑一声,走了出来。富公见倬然不辞而去,虽有不悦之意,然到底想那话说得是,遂不听刁仁,把两人的银子都退了。
    刁仁想着上手之物,被倬然一席话吹散,且又恼他煞尾的话,恨入骨髓。回到自己房中,要想法儿算计他。却好邢氏在里面抱了公子出来,见丈夫闷闷独坐,因问道:“你与人合口来哩?”刁仁道:“没有。”邢氏道:“既不与人合口,为何恼恼的?”刁仁把上项事说了道:“我正要想一计较,撺掇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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