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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便从腰上解下一柄小刀来,递了给贵福,“来,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东西
送你。这把刀你留着玩。”刘不才说,“将来我要邀你们‘王爷’到上海夷场上去好好逛一
逛,那时候再送几样新奇有趣的洋货给你。”
贵福童心犹在,接过那柄雕镂极精的牙柄小刀,爱不忍释,笑嘻嘻地不住道谢。
“我倒问你句话,你家的那位大舅老爷,听说脾气很好,是不是?”
“好?”贵福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撇撇嘴说:“不晓得好在哪里?”
“怎么呢?”
“从来没有看他笑过。除非──”贵福双手一比,“除非看见大元宝。”
原来贪财!刘不才已心里有数了。“还有呢?”他觉得无须绕弯子说话,直截了当地问
道:“他还喜欢什么?”
“多得很!喜欢女人、喜欢赌──赌品最坏,没人喜欢跟他赌。”
听这一说,刘不才更有把握,看看蔡元吉去的时间不少,怕他回来发现贵福在此,心生
怀疑,反为不妙,便点点头说:“好了。我就问你这两句话。你请吧!”接着,又在荷包里
掏出一枚由大内所传出来的金钱,塞到贵福手里,作为额外的犒赏。
其实是过虑了。刘不才等了好久,才见蔡元吉回席,后面跟着一个人,瘦而长,脸上棱
棱见骨,一双眼睛似乎黯淡无光,但瞒不过这几年阅历江湖,经过大风大浪,见过三教九流
的刘不才,他那一双眼睛是有意掩饰光芒。凡是善于“装羊吃象”的人,都有那么一双眼睛
。
最使刘不才触目的是他那一身装束,一件旧宁绸的皮袍,油光闪亮,真像所谓“敝裘”
,然而“敝”在面上,骨子里一点不敝,卷起的袖口,雪白的毛片,蓬蓬松松,耸得老高,
是件极珍贵的白狐皮袍,衬着大拇指上一只碧绿的斑指,越显得夺目。
那只套着斑指的大拇指,薰得黄中带黑,再看食指、中指亦是如此。刘不才明白了,贵
福还少说了此人的一样爱好,他是鸦片大瘾,那几只手指就是让鸦片烟薰黄了。
“我来引见。”蔡元吉指着那人说,“是我内兄,姓杨,行二。”然后又道了刘不才的
姓名。
“啊,杨二哥!”刘不才抢着套交情,一揖到地,“我早就听说杨二哥了,今天真是幸
会。”
杨二也拱手还揖。跟王锡驯是第二次见,无须寒暄客套,只摆一摆手,作个肃客的姿态
,然后坐下首作陪。
几句门面话说过,杨二问道:“我们要请教,刘爷是在哪里,听说过我?”
“在上海。”刘不才胡诌着,“在上海就听说,‘听王’那里第一大将是蔡爷,蔡爷又
全靠杨二哥辅保。”
真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杨二听他这话,那张“面无四两肉”的驴脸,立刻就
有了喜色,“不敢,不敢!”他说,“只怕是误传。”
这一态度,就让刘不才完全将他看透了。他不是什么忠心耿耿,只知道“天王”的长毛
,对官军并没有什么难解的敌视。然则,反对蔡元吉归顺,亦只是未餍所欲,有意刁难而已
。
转念到此,刘不才越有把握,态度也轻松了,饮酒吃肉,谈笑风生,与先前那种沉重的
脸色相比,判若两人。
蔡元吉自不免诧异,而他的困惑,只要一显现出来,刘不才立刻就明白了,“蔡爷,你
觉得奇怪,是不是!”刘不才说:“我一条性命捡回来了,怎么不开心?”
“这话,”蔡元吉问:“是怎么说?”
“有杨二哥出面来,事情一定可以谈成功,我就不会好心不落个好报,岂不该高兴,”
“这位,”杨二指着刘不才问,“说的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刚才不是跟你谈了嘛,人家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
“是的。”刘不才说,“我到了这里,才知道人家猜得有道理,我倒好像太相信了朋友
了。这些话不必去说他,在杨二哥面前,说了就不够意思了。”
这些语意暧昧,不知所云的话,没有一个能听得懂,杨二只猜出一点意思,刘不才很看
重自己,而且很愿意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