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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本身并不重，然而不知为何鞋底与石板摩擦发出的声响却显得尤为沉重阴郁，像是恶鬼的脚步声般。
鼻间闻到烟草的气味，嘉音转过身去迎接来人，刚巧在同一刻，来人停下步伐。
“这可真是……稀客啊。”
深紫头发的男人身穿绣着金色蝴蝶的张扬和服，用绷带外仅剩的右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占据自己位子的女孩儿。
嘉音对着男人微微一倾身，喊出他的名讳：
“高杉先生。”
“前任春雨第七师团长神威的千金，来找我有何贵干？”高杉晋助单手支着烟管，轻轻呼出一口白烟，神色淡漠。
“我想请问您一件事。”对方问得直接，嘉音也并不拖沓，直白地说出来意，“自白诅蔓延以来已是第五年，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吗，高杉先生？”
“……呵，”高杉瞥了嘉音面无表情的脸，发出嘲讽的一声轻笑，“这与你何干，小女孩？”
嘉音似乎一点都不想顺着高杉的话回应，自顾自地沉着稚嫩的脸说道：“虽然这五年间来鬼兵队毫无动作，但我不认为您真的会因为这个星球已陷入绝境而放弃自己的计划。高杉先生……您和家父虽说都是恶党，然而你们的本质是不同的。”
“我的父亲与地球本无关系，地球陷入毁灭状态后倘若再无能令他产生兴趣的人存在，家父自然而然会将视线从地球移开。如果他并未在地球上死去，我想今天他仍然在某个遥远的星球上寻求战斗。”
“但您和家父不一样，高杉先生……您所求的从来都不是战斗，您说过只是想要将一切破坏，地球如今只能算是濒临毁灭，我不认为，您会完全罢手。”
“……”
高杉兀自吞吐烟云，沉默良久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女孩微微摇头，“还有最后一句。”
“——我希望，您能彻底抽手。”
经受白诅之灾的这颗星球从内部分解崩坏，匀不出精力应付来自外界的冲击，万幸的是惧怕于白诅向宇宙进一步扩散，天道众亦从地球撤走，决定暂时放任地球自生自灭。
他们认为当地球上的住民尽数死绝，地球的资源自然任由天人瓜分，而这个想法误打误撞使得地球的生机至今仍一息尚存。
这五年间，事态的恶化不是毫无转机。天人的放任自流、对白诅病毒的进一步剖析、地球人对生的渴望……多方因素促使地球上的人们正在逐渐团结，使地球复兴的希望依然存在。
“我想要看到那个希望……和这地球上的人们一起去抓住它。”女孩用蔚蓝的眼眸凝视对面的男人，口吻无比认真，“所以请您在那之前不要妨碍这颗星球，即使要破坏它，也请在它获得新生之后。”
高杉难得有耐性地听完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长篇大论，自上而下的视线显得尤为不屑。
“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没等高杉说出嘲讽的话，嘉音抬起头，无惧无退地直视比自己高上许多的成年男性，发亮的眼神释放出战意。
“就由我来阻止！”
嘉音呐喊着，抽出腰间的鞭子向高杉狠狠抽去，小巧的身体同时毫不含糊踏地弹出，刹那间逼到高杉面前，用不持鞭的左手挥下拳头。
长长的鞭子在空中环绕成圆，选择移动必然会被长鞭阻碍行动，固守不动又得正面接下足以碎裂铁块的直拳。
换成别人可能就直接败在这一招之内，然而嘉音面对的敌人是高杉晋助，历经无数修罗战场存活下来的武士，那么这点手法便显得太稚嫩了。
高杉轻声嗤笑，拔出腰间的短刀。他只是来为故友扫墓，并未携带惯用的佩刀，但对付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小女孩儿，凭一柄二尺短刀足以。
高杉并未移动，微一偏头便避开了直直挥来的拳击，即使没有被击中，女孩儿用力猛烈的一拳卷起的侧风也将高杉的斗笠掀飞。
一击不成，嘉音表情不变地顺着出拳的力道翻到高杉身后，右手一抖，长鞭宛如活物一般缠绕上来，随着“叮！”的一声铁鸣，鞭轨被高杉手中的短刀强行截止。
夜兔族天赋异禀的战斗力宇宙公认，神威的血统在夜兔之中也是立于顶点的，更何况还有同样独特的由罗的血脉，再加上嘉音本人因为各种原因以幼龄经历过不少真剑战斗。即使只有十二岁，她的实力却或许比双亲十二岁时还要更强。
——简单来说，这孩子她开挂。父母本来就是开挂的，结果外挂遗传了，变成了叠加强化版外挂。
然而即便嘉音的身体素质再得天独厚，在战斗经验上仍是远逊于高杉，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在对战之中会充分利用自身的素质来来补足缺少的经验。
在这种局面下，如果没人打断，这场战斗或许会因此成为僵局，发展成耐久战。
但有些事情总归是没有“如果”一说的。
“砰！砰！”两声枪响毫不停顿地接踵而来，子弹直向嘉音而去。
正在空中调整姿势的嘉音听到枪声迅速作出反应。虽然回避尚且来得及，但子弹来袭的角度太过刁钻，为了安全避开攻击，就必须放弃对高杉的下一次进攻。
短短一瞬的权衡之后，嘉音不情不愿地收回攻击之势，卷起鞭子向后翻跃。站定后，嘉音抬头望向子弹的源头。
十几米外，来岛又子的双枪依旧直指嘉音，戒备地紧扣扳机。
“又子姐姐……”
“离晋助大人远一点！”又子冷声道，“不然即使是你我也不会留情，下一发就击穿你的心脏，嘉音酱。”
“……”嘉音迟疑地看了看又子，将视线转回高杉。
又子姐姐是妈妈的旧识，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也受过她的关照，因此嘉音并不想与她为敌。但高杉的踪迹难寻，如果这次不解决，下次就没那么容易能找到他了。
“你可以扣扳机试试。”
在静谧的风吹拂中，第四个人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声线柔软却语气平板。
留着深蓝色长发的女人手持长刀，悄声无息地站在高杉身后，将刀尖对准了高杉的后脑勺。
又子猛地将双枪中的一支转向新出现的敌人，然而女人被枪指着，依然木着脸道：“我也想知道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刀快。”
长刀，短刀，长鞭，双枪，使用不同武器的四人相互牵制，局势胶持。
在看似不利的事态下，独眼的男人突然收起短刀，悠闲自然地将腰间的烟斗抽出，深吸一口，吐出的白烟后淡淡开口：
“回家去吧，小女孩。”
高杉的神色在烟雾笼罩后辨不明晰。嘉音仰首注视许久，最终收起了武器。
“十分抱歉，打扰您了，高杉先生。”微微鞠躬道歉之后，女孩转身向外走去。
见状，第四个出现的女人并不犹豫地收刀回鞘，闪过高杉身旁毫不留恋地跟上了嘉音。
“什么啊？”直到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又子才垂下举枪的双手，一头雾水地跑到高杉身旁，“晋助大人，您和嘉音酱起了什么矛盾，那孩子要攻击您？”
又子和嘉音不算太熟悉，她只是对那张与由罗如出一辙的脸比较熟，时隔五年不见，嘉音的容貌也越来越接近又子所认识的由罗的模样，所以又子潜意识中觉得那孩子不会毫无理由就对人下杀手。
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斗笠，高杉转身走向白井的墓碑，淡然地回答部下：“不过是幼童无谓的担忧罢了。”
“？”又子还是没理解，但上司没有要说明的意图，她就只好看看气氛，闭上嘴不再追问。
高杉来到白井的墓前屈膝坐下，将在方才的短兵相接中幸免的瓷白酒瓶搁在碑前。
※ ※ ※ ※ ※
“刚才谢谢你，信女小姐。”
“不用客气。”
今井信女与嘉音并肩行走。
“但是这样就够了吗？”信女问道，“你刚才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半途放弃未免有点可惜，刚才的局面有我帮你，杀他的成功率很高。”
“不，这样就可以了。”嘉音摇头，从头顶扎的两个团子下面垂下的两簇长发也跟着脑袋前后摇晃，“我所要确保的，只是地球的希望而已。既然那个人暂无毁坏的意图，那么就没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高杉晋助究竟是怎么想的，嘉音并不清楚，她和那个男人脑回路本来就不在一条线上，也不想尝试贴近。但从客观来看，或许高杉确实已经没有行动的理由了。
无论是师长、同窗，还是同为恶党的合作者，甚至于喜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