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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败叶-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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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朝棺材走过去。长工们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我似乎从飘浮在死者上方的空气中呼吸到一种苦涩的东西,那就是把马孔多引向毁灭的听天由命的气氛。我想,镇长既然已经答应可以下葬,大概不会耽搁太久。我知道,屋子外面,在暑气蒸人的大街上,人们正在伫候着。妇女们趴在窗口,急不可耐地等着看热闹。她们从窗户探出身来,久久地待着不动,忘记了炉上的牛奶已经煮沸,米饭也烧干了。不过,我认为即使这样一种微不足道的叛逆表现,也胜过那些受人压榨、自甘堕落的人们的行为。还在举行大选的那个礼拜日以前,他们的战斗力就很分散。大选一来,他们到处奔走,筹划对策,结果还是一败涂地。他们自以为可以决定自己的行动。其实,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命中注定那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最后把我们引到了今天这个礼拜三。
  十年前,在马孔多陷于破产的时候,那些希望重振家业的人,如果能够通力合作,本来满可以恢复元气。他们只需要在被香蕉公司毁掉的田野上,清除丛生的杂草,重整旗鼓再干一番。可是,“枯枝败叶”已经被训练得没有这份耐性。他们不相信过去,也不相信未来,只看得到眼皮底下,只图今朝有酒今朝醉。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这些“枯枝败叶”已经走了,而他们一走,根本就谈不上什么重建家园。“枯枝败叶”带来了一切,又带走了一切。他们走后,小镇变成了瓦砾场。接下来就是那个礼拜天——在马孔多举行的那场争吵不休的大选的最后一天。那天夜里,广场上放了四个装满烧酒的大瓮,供警察和警卫尽情享用。
  那天晚上,虽然镇上居民的火气很大,“小狗”还是能控制住他们。要是今天“小狗”还活着,他准会提溜着一条鞭子,挨家挨户地把他们赶出来,参加大夫的葬礼。“小狗”用铁的纪律约束着他们。直到四年前(我生病的前一年)神父去世以后,人们还是狂热地遵守着这种纪律。每个人都从“小狗”的庭院里掐一些花朵,折一些枝条,带到他的坟茔前,向他表达最后的敬意。
  只有大夫一个人没有参加神父的葬礼。然而,恰恰是因为全镇人都硬着头皮、死心塌地地服从神父的约束,大夫才能逃脱一死。那天夜里——就是在广场上放置四大瓮烧酒的那天夜里——马孔多遭到一伙武装暴徒的洗劫。镇上居民战战兢兢地把死者埋进大土坑。大概是有人想起了在大街拐角还有个大夫,于是,他们把担架抬到大夫家门口,大声喊叫(因为他不肯开门,只在门里边说话):“大夫,您来看看伤员吧,别的医生顾不过来啦。”他回答说:“把他们抬到别处去吧,我不会治病。”他们又说:“我们只剩下您这一位大夫了。您可得发发慈悲呀。”他还是不开门,闹哄哄的人群估摸着他一定是站在屋子中央,手里举着灯,灯光照得他那两只冷酷的黄眼睛闪闪发光。他说:“治病的事儿我全忘光了。把他们抬到别处去吧。”门还是关得死死的(后来也再没有打开过)。马孔多的男女伤员在门口奄奄待毙。那天夜里,人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扬言要放把火烧掉这栋房子,把住在里面的人烧成灰烬。就在这时,“小狗”出现了。据说,当时“小狗”好像一直躲在暗处,似乎专门守在那里,防止大家毁坏那栋房子或伤害大夫本人。“小狗”说:“谁也别碰这家的大门。”据说,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两臂左右伸开,那张牛脸上闪着亮光,冷冰冰的毫无表情。人们的激愤情绪被压住了,火气只能发泄到别处去。不过,大家还是余怒未消,高声喊出要大夫万劫不复的诅咒。今天——礼拜三——这个诅咒终于要应验了。
  我朝床前走过去,想叫长工们把大门打开,一边走一边想:过一会儿镇长该来了。我想,要是再过五分钟他还不来,我们就把棺材擅自抬出去,把死者放在当街,这样一来,他就得允许我们把死者埋在房子前面。“卡陶雷。”我叫了一声年纪最大的长工。还没容他抬起头来,隔壁房间就响起了镇长的脚步声,愈走愈近了。
  我听见镇长径直朝我走来,打算拄着手杖快点儿转过身去。可是,那条废腿不听使唤,我朝前一栽,心想这下子非摔倒不可。要是碰到棺材沿,脸准得磕破了。就在这时候,我碰着了他的胳臂,使劲抓住了他。他结结巴巴地说:“请放心,上校。我担保不会出事。”但愿如此,不过我明白他这么说是在给自己壮胆。我说:“我也不认为会出什么事。”但其实,我心里想的恰好相反。接着,他说了说坟地里的木棉树如何如何,然后把安葬证交给我。我看也没看,叠好就揣到外套口袋里。我对他说:“不管怎么说,该出的事总得出。年鉴上早已经写明白了。”
  镇长朝长工们走过去,吩咐他们钉上棺材盖,打开大门。我看着他们走来走去地找锤子和钉子。棺材盖一钉上,人们就再也看不见大夫了,看不见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无依无靠的先生了。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三年前。他站在我的病榻前,脸上布满皱纹,显出未老先衰的样子。他刚把我从死亡中拯救回来。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量告诉了他我患病的消息,把他带来,又让他站在我的病榻前,对我说:
  “您还得练练这条腿。从今往后,八成您得拄根手杖了。”
  大约是两天以后,我问他该如何报答他,他大概是这么回答的:“您不欠我什么,上校。不过,要是您想帮我个忙,我只希望在我咽气的那天,您能往我身上盖一层薄土,免得兀鹫把我给吃了。”
  从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他提出要求的那种神态,以及他在房间的砖地上徐缓踱步的状态中,都可以看出他恐怕不久于人世了。然而又过了三年,扭扭捏捏、姗姗来迟的死神才最后降临。这一天就是今天。我原本甚至认为根本无需上吊的绳索,只要一股微风就足以扑灭残存在他那双冷酷的黄眼睛里的一星生命的火花。早在他和梅梅搬到这里同居以前,我在那间小屋里和他谈心的那天夜里,就已经预感到这一切了。所以当我慨然允下今天要履行的诺言时,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惶惑不安。我只是对他说:
  “这您就不必说了,大夫。我的为人您是知道的。您一定明白,即使您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会顶住一切为您料理后事的。”
  他笑了,那双冷酷的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柔和的光芒。
  “这话不假,上校。可是您不要忘记,一个死人是没法给我料理后事的。”
  这件丑事是无法挽回了。镇长把安葬证交给爸爸,爸爸说:“不管怎么说,该出的事总得出。年鉴上早已经写明白了。”听起来,他对这件事满不在乎。刚到马孔多的时候,他对自己的遭遇就是这样满不在乎,一心只想保管好那些箱笼,里面装着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离开人世的先辈们的衣服。从那时起,一切都每况愈下。继母的精神愈来愈不济,她本来个性很强,说一不二,现在却变得经常唉声叹气。她愈来愈沉默寡言,和我们愈来愈疏远。她的幻想全部破灭了,以至于今天下午坐在靠栏杆的地方说:“我就在这儿傻坐着,等着最后审判。”
  在这以前,爸爸没再将他的意志强加于人。只有今天,他才挺身而出,履行这惹人笑话的诺言。他相信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两眼瞅着长工们忙活着开大门、钉棺材。看见他们走过来,我站起身,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把椅子挪到窗户跟前,免得大门一开全镇人都看见我们。
  孩子有些迷惑不解。我站起来的时候,他盯着我的脸,露出一种说不清是什么的表情,大概是有点儿惶惑吧。现在他站在我身旁,看着长工们汗流浃背地使劲拽门环,他有些迷惘。锈住的铁器发出吱吱扭扭的剌耳响声,房门随即大敞四开。我又看见了大街,街边的房屋上覆盖着一层闪闪发光的白色尘埃,整座小镇显出一副像破烂家具一样的可怜相。似乎上帝已经宣判马孔多是个废物,把它撂到了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所有不再能为造物服务的镇子。
  亮光猛一进来,孩子被晃得睁不开眼睛(门打开时,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倏地,他抬起头来,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什么,他问我:“听见了吗?”我这才发觉左近的院子里一只石鸻鸟正在报时。“听见了,”我说,“大概有三点了吧。”这时,响起了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
  我把脸扭向窗户,不想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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