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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折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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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的样子。”宫莞惊叹。宫家膳食不比御膳差,但精致的佳肴若无情境配味,纵是稀世珍肴|Qī|shu|ωang|,食来也不会有半点滋味。

“老爷,辛苦你了。”展夫人看著馄饨,眼儿泛红。她因中年才怀有宝儿,有孕在身的几个月几乎天天孕吐,无法下榻,食欲极差。

老爷为了她,从一个不知米饭如何炊出的大男人,精心研习各式可口的菜色,以提振她胃口,到如今已成了厨娘偶尔请益的厨事高人。三年过去了,老爷只要在家仍会天天变换不同的点心,让她品尝,就连出门做生意也不忘搜集当地佳肴。

老爷对她的心,她怎能不明白。

“知道我辛苦,就快些吃完。”展中南摆好食物,推妻子与莞儿坐下,又忙碌的倒著酒。“夫人,这是百花蜜酿,这些天比较冷,小饮一杯可去寒又不致醉人,就不知莞儿酒量如何。来,你先浅酌一口试试。”义弟睡死了,不打紧。

宫莞自知洒量极差,又不忍心推却他的好意,便柔顺地小啜一口。孰知入口未久,她雪白的容颜立刻红成一片。

“哇,夫人,莞儿连酒量也同你一般差。”展中南拿走莞儿的酒盏,冲了杯浓荼让她去酒气。

“莞儿是我女儿,自然一般。”展夫人噙著笑,一口口浅啜佳酿,媚容已扫去往昔那抹思亲的郁愁,让展中南跟著开心起来。

“展……”宫莞突然不知如何称呼展中南,唤他展叔太见外,可是初次见面,要她唤他继爹也颇不自在。

粗中带细的展中南帮她解决了难题。“唤我展叔就好,我英年正盛,可不想太早被催老。”

展夫人与女儿对视一眼,皆莞尔笑了。

清脆的笑声不时从半敞的窗子飘出,生疏或从未有的亲情,在三人心中滋长、蔓延。

对亲情绝望的部分,重新被滋润、温暖,宫莞残余心中的阴霾与不安,已在这场笑谈中连根消逸。

用完点心,展中南决定带继女四下绕绕,却不让夫人作陪。拗不过夫婿的坚持,又有女儿帮腔,展夫人只得快快地陪宝儿午睡。

“莞儿,你真不打算住下?你那个疯子二哥,有展叔盯著,不会有事。”展叔慈爱的眼闪过悍戾,带宫莞绕出长廊。

隐约知道展叔交游广阔,非寻常商贾,与爹是知交二十载的旧识。能让不轻易相信人的爹,推心置腹知交二十载,展叔绝对是不凡身。

“不是他的问题,我想去比较暖和的地方走走。”这里是娘的归处,并非她的。而且这座庄园太大,纵然主子很温暖,在她眼中空洞的地方仍然多了些。

“和义弟吗?”展中南打趣道。

宫莞小脸又红,却拿他当成亲人般吐露心声。“是的,只想跟沃堂。”

展中南终於明白他优秀好义弟,何以甘心为莞儿折腰一辈子。除了爱她至深,他想不出别的原因。莞儿善良温婉一如夫人,配得上超拔的好义弟。

唉,他与义弟这样铁铮铮的风云好汉,均栽在一双纤纤玉手上,尽弃荣华利禄,为了与疑爱的女子长相斯守,便是做牛做马,折腰生生世世也在所不辞。他们真是举世罕见的情疑义兄弟。

“展叔,爹为何要您带娘离开宫家?”沃堂必定知情,但他为了保护她,他绝不会告诉她。展叔也是吧,所以他没让娘知道太多。“与二娘和大哥的死有关吗?”记得那几年,爹常带著沃堂束奔西走,那是她最难熬的日子。

展中南深沉一笑。“你知道你二娘和大哥是义弟杀的?”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嗯,我相信沃堂有他的原因。我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另一部分是很丑恶的,所以他不让我知道。”她不想往坏的方向去猜想,可是假若连爹都要娘远离那个家,必然是察觉到什么。

“义弟不想让你知道是为你好,你尽管相信义弟,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义弟不爱解说什么,行事必定有他的道理在。”

天,其如她所料吗?宫莞心头发寒。

展中南慈蔼的将脸色灰败的她纳入怀中。“不知情是一种幸福,别再追问了。”

宫老哥教养子嗣的方式,原意是想让孩子们坚强的应付一切,却算计不到人心的多变,以至於养成他们扭曲、残暴的性格,待他幡然悔悟,已经太迟。

那几年宫老哥经常遭暗算,才会将义弟带在身旁,他因此结识了义弟。他们防来防去,谁知竟是亲情出问题。

世上可有比父子相残更悲哀的事?

为了争得一世荣华富贵,竟闹出如此丑陋的人性。那年老哥被宫魄那畜生与宫二夫人连手谋害时,央求他将夫人带走,并要义弟杀了两人,以绝後患。

後来曾听义弟不经心提及,宫魄真如宫老哥所料,在他死後未久,便迫不及待暗杀宫色祺。之後种种想再探询,义弟冷眼一瞥,他便知道宫家事没他插手的余地。

“莞儿,过去且让它过去,你好好陪义弟过後半辈子。展叔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义弟爱莞儿。”

“爱?”宫莞按住冷飕飕的心坎,脑子空茫,无法深入思量。

她只能承受那么多了,别再追索,就听展叔与沃堂的话,到这儿就好。她不想再对亲情绝望一次,受创的伤口才刚刚愈合一些,偶尔仍会痛彻心扉。

“是呀,若不是爱一个人太深,怎有毅力拖著那副破身子翻山越岭,而後积劳成疾,任伤势加重。”展中南成功转移了宫莞的注意力。

“沃堂怎么了?”她脸色一下子刷白了。

“需要好好调养才能上路,你们最好留到岁暮,陪我们吃一顿团圆饭再走。”展中南将宫莞带至密室,深知义弟只听她的话,算计地哄骗她。“你可要帮我在义弟面前说好话,他一再交代,不能惊动小姐。切记哦,要待到岁暮才能再长途奔波。”

“他要紧吗?”宫莞紧张他奔至榻前,俯视冉沃堂,他鼻息勾停地酣眠著。

“有展叔在,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他可是我唯一的义弟哪,我和阎老哥拚了命也要救回他。”展中南退出密室,临走前突兀地抛下话,“莞儿呀,义弟真的很爱你,为了你,即便要紧,他也会想法子让它变成不要紧。”他自认为他的疑心已打遍天下疑情汉,焉知义弟一出现,便粉碎了他的狂妄。好个义弟。

宫莞这回终於将他的戏言听进耳里,死白的面容疾速充血。

为、为什么大家都爱拿她开玩笑呢?

第八章

“沃堂,我可不可以上去?”

跪蹲在树下嗅闻树皮的冉沃堂,回身望向深约两丈的坡下。宫莞一袭淡绿衣衫,袅袅婷婷地候在那儿,神情愉悦。

“你不必下来,我可以自己上去。”她见他欲起身,忙故下篮子,兴匆匆得像个被放出家门玩耍的小女孩,提起裙摆,就要踏上缓坡,冉沃堂几个大步已在她身侧扶著。带她至较平坦的坡面,冉沃堂将削下的树皮拿给她。

“这是桑树皮,我识得。”宫莞娇柔的对他一笑。

“桑树皮有愈合伤处和舒筋活血的功用,是一味好用的草药。”他跪蹲下来,翻拨著草丛。

“沃堂好厉害,怎么识得那么多草药?”宫莞新奇地学他嗅了嗅树皮,鼻端不小心沾了树浆。

“小时候常随家父上山猎物,学会的。”冉沃堂侧首看她,眼神放柔。“这种野萱草,凉血解毒。”他转回草丛突然道,脸上掠过一抹莞尔,似乎在等待什么。

“真的吗?我也耍瞧。”果不其然,心头喜孜孜的宫莞,开心地学他跪蹲著,头凑过去,真看到一丛金粲粲的萱草。

冉沃堂脸上的莞尔更浓,抬手拂去她鼻上的白浆,顺手扶在她腰间,慎防她栽下坡。

“沃堂,你随令尊上山猎物那是七岁之前的事吧?”习惯了他的照拂,宫莞未觉得不妥,一颗心全萦绕在小沃堂上。这是沃堂首次对她提及往事。

冉沃堂淡然点头。

冬阳懒洋洋地斜透入林,照得宫莞暖呼呼。

“沃堂再多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我想听。”她娇声央求。沃堂的娘伤他很深,他绝口不提过去。

“小姐为何想知道?”他又以那种窒息人的眸光,深深凝视她。

她被他瞧红了脸,半垂眼睫,含糊不清咕哝道:“因为……因为想多了解沃堂一些。”

“小时候的事大多记不清了。”冉沃堂一语带过,不愿深谈。印象最深刻是七个月大的小姐,啼哭不休,软腻的小手一把扣住他,震动了他,心头从此长伫了抹纤纤柔影。

冉沃堂脸色阴郁,想起温暖之後的冰冷、绝情,至亲的伤心竟只不过青灯一盏。那些痛苦、绝望的事,他曾经完全抹杀,连感情也一并扼杀,不让自己有感觉,直到……

“沃堂,你不要紧吧?”宫莞担忧地轻摇他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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