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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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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消息。如果有机会遇到名师,拳脚功夫上一定要再练出几手来,这可是你回来报仇的本钱哪!”

本忠问:“来喜儿,你看见过我爹吗?”

来喜儿说:“今天晚上我睡得早,你哥来过以后,我就睡了。后来你爹又来一趟,我就不知道了。听我哥露了一句口风,好像是你爹认出牛来,跟笑面虎吵起来了。林炳想杀人灭口,就下了毒手,这事儿我哥全清楚,人也是他跟林炳两个埋的,埋在哪儿,恐怕连林焕都不知道。我哥知道咱们俩好,怕我把话传给你害了他,不肯给我细说。这事儿你先心里有个底儿就得了,慢慢儿等我打听清楚了,我会说给你哥的。你就放心走吧!”

这一对儿对天起过誓的生死兄弟,虽然身居两家,心儿却永远相连在一起,没有隐私,没有隔阂。两个还是半大的孩子,在这风风雨雨当中,都变得老成起来,不能不挑起跟大人一样重的担子来了。

本忠接受了来喜儿的忠告,心里藏着仇恨,眼里噙着热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土地和知心的兄弟,消失在昏暗的树影之中,走向那生疏的、广漠的、不知何处是归宿的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第十八回

反飞倒吊,黑心人伤号面前充英豪

明公暗私,地头蛇瞒天过海装正直

本厚一脚迈进东角门儿,就看见林国栋的大胖娘们儿脸儿朝天仰八叉地歪在门后的石头台阶儿上。白底寿字团花的衬绒短衫上,当胸一片殷红的血迹,伤口里似乎还在汩汩地往外流着血水。地上的一滩黑血颜色发暗,好像已经凝上了。这会儿半弯月亮已经过了中天,渐渐西移,淡淡的月光幽静地洒落在尸体上。本来是细皮白肉的肤色,月光下显得越加惨白;本来就带三分凶相的脸上,眉毛拧在一起,嘴巴歪到了一边儿,看上去更显得狰狞可怕。

村子里的人一涌而入的时候,林炳正搂着他刚咽气儿的娘在嚎丧,见不断有人进来,死尸又迎门拦路的,进出都碍事儿,就叫来旺儿摘一扇门板,要把死人挪到空屋子里去,却叫村正林国梁给拦住了。说是衙门里的规矩:死尸不离寸地,不等县太爷亲自来验过尸,是挪动不得的,要林炳快去把林国栋请出来安排发落后事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林炳:刚才在牛栏前面自己给了本良一砖头,没有打着本良,倒好像打着了爹的后脑勺儿,这半天儿没见他出来,只怕伤得还不轻呢。这时候林家上下大小听见后院儿一连响了五枪,上自新媳妇儿吕瑞春,下至长工仆妇,有边走边扣扣子的,有提着裤子披着衣服的,有趿拉着鞋的,一齐都奔后院儿里跑来,加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院子里乱哄哄的,哪儿都是人。

林炳一眼看见两个丫头扶着瑞春也走进了后院儿,就把她们叫了过来,打发一个丫头回屋去取一条被单来把尸体盖上,却叫瑞春带着另一个小丫头留下来守尸。瑞春一看死人身上血污狼藉,脸上一副怪相,月亮下格外显得阴森可怕,吓得连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差点儿叫出声儿来。想到当着那么多人,不能不哭几声,就算这一个来月婆婆并没给自己什么的好处,却也是自己从小走熟了的舅舅家,舅妈总是拿自己当亲闺女似的看待,如今这样惨遭横死,不禁也真有几分伤心,于是就离死尸远远地找一块干净点儿的石阶坐下,拖长了嗓音一声儿接一声儿地干嚎起来。

本厚顾不得去细看胖娘们儿的那副死相,却从人缝儿里挤进去到处寻找哥哥们的下落。抬头一看,院子里的人分三处围成了三个圈子,用不着说,圈子里围着的不是打死了的就是打伤了的。本厚走向最近的一个圈子,分开众人,探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是林焕,两个长工正把他往一块门板上抬。林焕身上虽然并没有丝毫血迹,但却拧着眉毛,好像伤势十分沉重,两个长工手脚稍为重了一些,他张口就骂。

本厚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退出身来,又钻进了另一个圈子。月光下面,清楚地看见本善扬着脸朝天躺着,右手紧握拳头,高高举起,一脸的怒容,令人联想起临死之前的一场殊死恶斗来。他左手摁住的胸口,还在流血,把一件白土布小褂儿都染成红色的了。那鲜血从手指头缝儿里涌了出来,顺着手腕流进了袖子,凝结了满满一袖筒污血。地上的那一滩血,流出去有三尺多远。一个长工抱来一领破草席,正要把尸体苫上,本厚见哥哥死得这样惨,一头抢上去,只叫得一声“哥哥”,就趴在尸体上哭了起来。

那长工手里拿着席子正要往尸体上苫,见冷丁钻出个半大小子,扶起他来一看,认得是本厚,吓了一跳,忙轻声地对他说:

“这个时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没见兵器架上现捆着你两个哥哥么?还不快走!”

本厚用袖管抹去一脸的眼泪,扭头往院子中心的兵器架上看了看:架上还插着一支松明,火苗突突地跳着,忽高忽低,一缕细长的黑烟笔直地冲天而去,好像要作为刚才一场恶斗的见证人直奔天廷去作证似的,升到一丈多的高空还不见黑烟散开。火光下面,清楚地看见兵器架的横梁上吊着两个人:一个脑袋冲下双脚朝上倒吊着;一个反剪着两手,鸭儿凫水式飞着,远远看去像是二虎。本厚一看是这个情景,气往上冲,也顾不得帮着给本善苫上席子了,大喊一声:“把人放下!”就往兵器架那边飞奔过去,两手往左右推开众人,一头钻进人墙里面,这才看清楚:二虎反剪着的双手,只用一根细麻绳交叉绑着两个大拇指头,像荡秋千似的挂在兵器架上,左腿看不清伤了哪儿,却只见鲜血顺着裤腿儿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积了一大滩;本良也是一条细麻绳绑住了两个大拇脚趾头倒挂着,右手托着好像已经断了的左臂,一身的血污。两个人的脑袋上、鼻子尖儿上都冒着豆大的汗珠,却都咬着牙连一声也不哼。架子旁边,一个长工站在那里看着。本厚烦躁起来,解开上衣扣子,却再也压不住这一腔怒火,“嗖”地一声打身边抽出七寸尖刀来,一把揪住那个长工,连推带搡地大声怒喝:

“谁叫你这样吊人的,你们长着人心没有?你不看看人家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给我放下来!”

那长工正想挣扎,抬头见鼻子尖儿底下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知道吴石宕的石匠个个武艺都来得,其中又以良善忠厚四兄弟出手最干净利落,眼前这个本厚,虽说是四兄弟中最小的一个,瞧那架势,却也不是好惹的,不敢自讨苦吃,赶紧分辩说:

“不干我的事儿,是炳大爷亲自吊的,我只管看着。刚才你没看见,要不是国梁叔拦得快,说是要留下活口等太爷来问过话以后再发落。只怕他们两个这会儿早就没命了呢!”

“林炳上哪儿去了?”

“跟国梁叔进牛栏里去了。”

“不管他,你帮我托着点儿,先把人放下来,回头再跟他算账!”说着,松开了手。

那长工不敢不从,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二虎,嘴里兀自唠叨:

“有你的话,我也不敢不放。只是放下来了,你可别把他们放走了哟!叫我坐蜡,我可担待不起!”

本厚拦腰抱住了二虎,冲那长工说了声:“别废话!”一刀下去,绳子就断了。接着伸出左脚,略屈着膝弯儿,把二虎放在膝头上,腾出左手来,把交叉缠在两个大拇指上的细麻绳全解了──大拇指被细麻绳绑久了,淤血不流,已经变成了黑紫色,两条胳膊也已经转动失灵,动弹不得。本厚把他轻轻地翻过身来,刚想把他放平,听得二虎“哎哟”一声,忙又住手,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两条腿一条屈着,脚尖儿着地,另一条大腿从中央就耷拉下来,拖在地上,分明已经断了。本厚一阵心疼,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心知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强忍住悲痛,先把那条断腿扶起来,这才把人轻轻地放在地上。那长工站在一边儿,搓着手,一脸难过抱愧的神色。本厚冲他一抬下巴颊儿,指着二虎说:

“你看,人都伤成这样儿了?还能动换吗?也只有那丧尽了天良的才下得去手这样吊人!还不快着帮我把大哥解下来!”

这时候转圈儿十几个人都瞧着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交头接耳,一片窃窃私语声,数说林炳黑心黑肚肠下的这黑手。见已经放下二虎来了,大家一齐上前,七手八脚地又把本良放了下来。

学武艺的人,就好像读书人都会挖补改错字一样,谁不懂得上药包扎?本厚把扎腰的白布带儿解了下来,“嘶”地一声撕成了两个半幅,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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