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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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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的很呐——

刘彻退后一步,微微矮下腰,几乎要压着她的肩,呼出的气息蹭着她颈窝下极柔软的细汗毛,痒丝丝的……

她一惊。

刘彻笑道:“娇娇,敢情他忘了许多年前,你连喊带呛要掀了他摊子呢!”

娇娇。他竟然喊她娇娇。

陈阿娇心底一酸。这个见不得人的身份,终于被君王脱口说出。长门冷苑,自打她进了那扇宫门,便永生迈不出了。

即便能迈出木栏门槛,也永远也迈不过心中的那道槛儿。

即便君王将她拥入再温暖的怀抱、说再多绵软的情话,也永远暖不回她早已在冷宫每一个寒夜之后,逐渐冷却的心。

这便是世情,寒冷的人心。

许多年前,也是一年上元灯节,他们走在长安街头灯色煌煌的夜风里,嬉闹的毫不拘宫中之礼,彼时少年夫妻,正如胶似漆。说不怀念,那必是假的,但若再要从头走一遭,她决然是不肯了。

这一条路,太累,太冷。

“在想什么?”刘彻靠近来,小心捉住她的手:“冷么?”

她摇头。

“那告诉朕,——在想什么?”

“测字呢,在想从前。”

刘彻探头一看,她挥毫写下的字,正是“长乐奉母后”的“乐”字。

同样一个字,睽违十年。

刘彻提起鹅羽扇,敲了敲摊案:“就这字儿!你测一下!”

鹤发的算卦先生盯着他笑。刘彻一激灵:“你——你还认得我?”

不想十年已过,故人仍守在那里。长安城角一隅,总还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携手走过的青阶。一回身,“傻丫头”洒脱的背影在满街灯色里越走越深。

“老朽——”神秘高深的笑容里,一双眼睛隐似藏着些什么……

刘彻侧耳,正准备恭听高见……

“老朽——老朽听不见公子在说什么!”“高深”的先生带着“高深”的笑意,用扇柄指了指耳朵……

刘彻……

“您耳背我知道,”他拔高了嗓音,一扇狠狠拍案上,“就是这个字——请你——测!字!”

☆、第83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2)

老先生笑了笑,轻轻摩挲着那个字儿;墨迹还没干透;被他这一抚;晕的模糊了字形;他笑道:“眼神不大好啦;连字儿都瞧不清……”

“瞧不清您还挣这口饭呢?”

是陈阿娇脆生生的声音;一如多年前;调皮的很,说话大剌剌毫无顾忌。

皇帝眯着眼睛觑她,恍惚间;竟瞧见了她十年前的样子;好漂亮的杏眼里,簇着一团喜气,她的眼睛会笑,眉角微微的上扬,裹着一种无人可复制的极独特的张扬与自信。

这样的神情,唯只陈阿娇与皇帝有。刘彻后来想想,年少孤独的为君之路,他只对陈阿娇一人另眼相看,大抵因为,在陈阿娇的眼中,他能瞧见一种只有帝君才有的王者倨傲。后宫里,那些唯唯诺诺只懂低眉顺从的女人们,是永不会懂的。

从来为帝孤独,为上者寂寞,一生能遇见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女人,已是大幸。

但他却很晚才想明白,他与陈阿娇的悲剧,也正是因为这极为相同的倨傲。他负了她,并且不肯低头,那么陈阿娇必是同样倨傲地扬首便走。

“娇娇,你后躲,——撂摊儿可也得砸了你的脚不是?”皇帝笑着轻摇了摇扇子,那口气,便是在同十年前的陈阿娇说话。

“不怕,你叫他测——”陈阿娇果然是“女中豪杰”:“本姑娘手里捏够了银两,不管测的对与否,本姑娘绝不赖账!”

那算卦先生满鬓银发,被风吹的利落抖索——这回倒是耳朵根子灵光啦,听的够灵清,笑着向陈阿娇道:“赔够了数再砸摊子?——这话听着恁耳熟……”

陈阿娇暗里吐了吐舌头,心说莫不是要被识穿啦?十年前嚷着要砸他摊子的小丫头,今个儿便立在这里呢!

因说:“还测不测字呢?生意要不要做啦?”

老先生摸着一把雪白的长胡子,笑眯了眼:“老朽眼神不好,看不清呢——”

“是、是‘乐’字!你懂不?”陈阿娇捋起袖子,大剌剌地道:“这字儿呢,……就是‘长乐奉母后’的‘乐’字!你懂长乐……”

她打了结,不肯说了。

算卦先生这才慢悠悠地摆好卦牌,捉笔在案上又缓缓将字儿描了一遍——陈阿娇这边瞧着,急不可耐,因小声嘀咕:“这生意想来不大好吧?要养活人可难呢——这慢劲儿!”

皇帝在她身后偷笑。

羽林卫麾下暗卫统领已自围观百姓群中分离来,凑近了皇帝,附耳向皇帝说了一会子,想是催人回宫了,果然,皇帝听完话,眉便蹙着,向暗卫统领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暗守。

他不催人,任陈阿娇玩闹。

但她不傻,自然知道皇帝日理万机,宣室殿案上的奏章不会催人,凭掖庭绣床锦被还会催人呢!

——一回宫里,又不知多少女人背后对她咬碎了牙,嚼说她这狐媚子,惑主媚君,好不知耻!

踩低捧高,阖宫若被冷落了,久不沾圣恩,必被人欺;若久蒙圣宠,又须防人妒。

当真为难。

陈阿娇因轻轻叹息,将钱袋子轻摆了算卦先生的摊案上,低声说:“这点子钱,拿去吧——岁月不轻饶人呐,你老成这样啦,测个字儿也挣不得钱,拿着钱袋子,能混过一日是一日罢……”

她知耳背的测字老先生必听不清她说的话,但好似也没所谓,她并不是说给他听的。连她也闹不清,她流连知返的,究竟是曾在这个摊儿上为她测算过命运的老先生经久不回的时光——譬如他满鬓银发,叫人瞧了满目生凉;还是那一年她悄悄溜出皇宫逛遍长安街头的洒脱与胆性?

她不羁难驯的少年时候,曾埋在那一年上元灯节长安满街的灯色里。

“不玩儿啦?”刘彻站她身后,灯色融化的眼睛里,溢满宠溺。

“回家吧——”她转身,轻轻地从他的侧肩擦过。

“可以留的,——凭你想玩到几时,朕的长安,不会有宵禁。”

她停下脚步:“可我知道,那不行。”

皇帝走到了她跟前:“朕说行,那就行。汉宫护城卫,敢把朕的车马拦在外面?”

她低下了头,默默用手绞着衣下一角……

小皇帝长大啦,从当年践祚未久的少天天子,一路劈荆斩棘,熬到了如今,手握实权,足以与权臣相抗,这一路来,多少难处,他都挺过来了。

在那一刻,陈阿娇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皇帝手段之狠辣所为何,天子若不狠,权臣必结党勾斗,天下焉能安?

他要用雷霆之手段,破天之气势,将长安,真正变成他的长安!将河山大好的天下,完完整整变成天子的天下!

测字老先生此刻吃力地站了起来,向她喊:“姑娘——且等一下!”

陈阿娇回头去,却见那位老先生,原来连身形也佝偻了,驼的像只虾米——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十年时间,物是人非。

刘彻跟在她后面,又回到了摊案前,他代陈阿娇问:“何事?”

“这位姑娘,你既给了这些酬劳,老朽不好一字不说,……受之有愧呀!”却是绕开了刘彻,直向陈阿娇道。

她笑了笑:“无甚,您接着,不必觉受之有愧。——许多年前,我曾与表弟在先生摊前测过一卦,您说我福禄积厚,却不长久。当年未敢深信,如今却一一应验,我的确福厚却未能久,先生测字如神!这些个钱串子,聊表心意,是您当得的!”

她洒脱挥了挥袖,便欲走,却又被算卦老先生叫住——

“往年之事,信口说来,未能当真。凭姑娘这副心肠,想是将来必能万事顺遂……”

她叹了口气,也不管皇帝在场,极低声脱口道:“不能顺遂啦——依我所想,自是要逃开牢笼才算好,但不可能,我这一生,都不可能脱得高墙飞檐……”

皇帝一惊。

目色里散开一丝惊慌与怔忡,一漾,似湖上一层秋波,漾开、散尽,便瞧不见了。

皇帝目色仍平淡如常。

“那未见得,万物因循,秋回冬来,皆有个理儿。万事万物,皆有命里之数,姑娘眼下境遇或不好,时来运转,亦是能的,切莫灰心丧气。——依当朝皇后之例,卫皇后出身低微,从前只是平阳公主府上一介舞女,一朝得宠,前途昭昭,当年满长安城皆传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再依陈皇后例,陈后出身极贵,又与陛下自小有‘金屋’之约,可现下境遇又是何等凄凉呢?千尊万贵的陈氏女命运都不可数,姑娘目下何须忧伤?该有的福分,命中早已注定,谁夺,都是夺不走的……”

刘彻身后早已攥起了拳头,——这人……怎么说话的?

陈阿娇却早已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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