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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皇太后也分人的。又岂是谁想哄老太后开心,她老人家就当真开心的?”
“总归这个令妃身份不止低微,更要紧的还是个汉姓人。她生下的孩子便都是一半汉人的血脉。你觉着皇太后她老人家会有多喜欢这样的孙子和孙女儿去呢?”
章佳氏含笑拍拍女儿的手,“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上回生下的是公主,没能晋位;倘若这回生下的是皇子,便怎么都不能再委屈你——那个妃位上的缺啊,便是为你留的!”
。
从冬至节开始,宫里便热闹了起来。先是皇帝冬至祭天大典,接下来就是十一月二十五的皇太后圣寿节。
就在这样的热热闹闹中,十二月还是来了。
又要过年了,小孩子们自然是最欢喜的;加上婉兮又有了第三个孩子,这永寿宫里便更是热闹成了一团。
那一群小滚球子似的孩子们当间儿,唯有拉旺多尔济面上藏不住了落寞。
便是孩子们在园子里站成一圈儿打雪仗,拉旺多尔济却也还是独自一个儿站到了廊檐下。
六卷204、小孩儿的世界()
人长大了,就已经从小孩子的世界彻底走出来了。并不会因为每个大人也都曾经年幼过,你便能依旧还记得小时候的心境……大人的世界,与孩子的世界,其实从来都是两个世界。
婉兮凭窗望着那廊檐下、小小的拉旺,只觉她所在的世界,与那小孩儿的世界中间儿,当真隔了这样一层透明的玻璃。
能看得清,却总是走不进。
每当这样的时候儿,婉兮心下总会生起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这会子,从一个大人的角度,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儿,才能真正慰藉到那个孩子幼小的心去。
婉兮犹豫了会子,悄声嘱咐玉蕤,叫玉蕤去把小七给带来。
小七这会子正在雪里玩儿得热火朝天呢——果然是婉兮的闺女,便是这会子走路还有些不完全稳当呢,可是却围在一群年岁比她大的哥哥、姐姐,甚至是侄儿中间儿,扑了一身的雪,小脸蛋儿还乐得通红。
少时玉蕤出去,将小七给抱进来。
小七进来就问,“……柿饼子?”
婉兮无奈地笑,“就知道吃……柿饼子自是早预备好了,还有糜子面儿的粘豆包儿也都备下了。不过啊,你得待会儿再吃。”
小七抬眸静静地看着母亲,用力点头,“还要,冻梨!”
婉兮无奈地摇头,上前抱住闺女。
可真是她亲生的闺女,这小时候儿爱吃的东西,跟她一个样儿!
婉兮抱起闺女,爬到炕里。哈一口气在窗玻璃上,将那冻了冰花的玻璃给吹化开一块儿,从那透明的地方往外指,叫小七去看廊檐下的拉旺。
婉兮只是指给闺女看,却什么都不说,更什么都不引导。
端的——小孩儿的世界,还是叫孩子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领会吧。小孩们自己,可能更容易心意相通。
小七便不说话了,攥住婉兮的手指,静静地看着廊檐下的拉旺。
好半晌。
婉兮看差不多了,这便将小七又给抱下炕,轻轻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去玩儿吧。”
婉兮甚至都没说“去看看拉旺”——总归,她看孩子自己的心意。
。
小七进来的时候儿还是欢天喜地,带着玩儿的快乐,进来还张罗吃饽饽;可是走出去的时候,已是脚步静静的了。
迈出门槛的时候儿,玉函还上前想帮她一把,怕那门槛子太高,把她给绊着了。可是小七竟然沉静地推开了玉函的手,自己小心翼翼扶着门框迈过去的。
婉兮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含笑目送着闺女。
待得走下月台步阶,果然看见小七的背影没直接走到院子当间儿去,而是向左拐,绕进了游廊下头去。
看见小七走来,廊檐下原本还一脸灰暗的拉旺,登时小脸儿上涌起了光辉。
婉兮忍不住笑,朝玉蝉眨了眨眼。
玉蝉会意,忙取了大毛的披风来,扶着婉兮悄悄儿走到门外,就藏在前檐和游廊中间接口的花瓶形状的“平安门”那儿。
廊子拢音,从这儿能听见两个小孩儿说话的动静。
六卷205、柿饼子()
廊檐下,小七仰头看着拉旺,慢慢抬起手来,按在拉旺面颊上。
“旺旺,不哭!”
拉旺有些愣神儿,却是缓缓笑了起来。
“我没哭!傻小七!”
婉兮扒着墙角儿瞧着——可不,别看人家拉旺年岁小,却是铮铮的蒙古汉子,更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呢!
面上再沉静,骨子里却必定还刻印着祖先的金戈铁马。
小七依旧认真看着拉旺,摇摇头,“……我想哭。”
从婉兮的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拉旺的正脸。婉兮就只见小七这一句话说完,拉旺那张沉静的小脸上,便仿佛雪沫子一点点软软地融化了。
婉兮便笑了,回眸瞟了一眼玉蝉。
玉蝉也跟着笑,低低道,“主子不必悬心了。有咱们七公主在,旺哥儿必定会好了。”
婉兮点点头,这便缓缓转身走回殿内去。
“其实啊,别说拉旺这小孩儿,便是我这个本生额娘,那会子要随驾南巡去,都担心这一走,等回来小七就不认得我了。”
分别本身不可怕,怕的是,一点分别之后,等再重逢,你便是看着我,却已经不记得我是谁。
玉蝉扶着婉兮的手肘缓缓走,也笑,“是这个理儿。可是啊,奴才倒是觉着,这事儿放在旁的小孩儿身上还值得担心;这事儿却断然不会发生在七公主的身上的!”
“咱们七公主啊,虽说才一岁多大,可是这样灵秀聪慧的。便是拉旺多尔济阿哥走上个几个月,回来之后,七公主必定还是能认得的!”
婉兮想想,便也笑了。也是啊,小七这会子终究都一岁半了,不是从前那刚刚几个月的时候了,能记事儿了。更何况是拉旺这样从小陪在她身边儿一年的人呢?
婉兮这才放心地迈进门槛去。却还没等解下披风来,就见小七竟然扯着拉旺,一溜烟儿地也跑进来了。
婉兮挑眉,不知这两个小的这又是要干嘛。小七却扬起小脸儿冲婉兮叫,“厄涅,柿饼子!”
婉兮真是哭笑不得,蹲下来摸摸小七的面颊,“你个小东西,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嘴急啊?”
小七这孩子也不是贪嘴的孩子啊,今儿怎么这么着急?
小七却小脸儿绷得严肃,用力再叫,“厄涅,我要柿饼子!”
玉蕤早听见动静了,笑着端了进来,“好好好,七公主别急啊,奴才给端来了。”
玉蕤将柿饼子放在炕桌上,却上前拉住小七的手,“可是七公主这会子可不能进来就吃,来,先跟奴才去洗洗手;然后再喝碗热水,将这小肚子暖暖之后,才可以吃呢。不然那柿饼子进了小肚子,可没法子克化了,公主主子啊就会小肚子疼啦!”
小七虽说认真听着玉蕤说话,却小眼珠儿乌溜溜的,待得玉蕤一松手,她自己扭头就跑炕桌儿那去了,伸手就抓起柿饼子来。
玉蕤无奈地直喊,“哎哟我的公主主子啊!真不能现在就吃,肚子里凉啊!”
玉蕤的话音还没等落地,只见小七将柿饼子都装进自己腰上的绣花小褡裢里,然后走过来递到拉旺手上,“……给你额娘吃。”
六卷206、走了()
小七能这样做,便连婉兮都有些意外。
婉兮心下自是欣慰。
可是小七的这个做法,却反倒叫拉旺当场就掉下眼泪来了。
那孩子极力控制着,能瞧出来真的是不想哭,可是这会子在小七面前,还是举起了蒙古袍的袖子去抹眼泪,“……我也是真的,好想念我额娘。”
婉兮自己的眼泪都跟着掉下来了。
这么小的孩儿,谁能不想娘呢?拉旺被送进内地来的时候儿,刚两岁啊!
可是他这一年在宫里,从来人前说想娘,也从来不叫人看见他有没有偷着哭过——可是这会子想来,他怎么可能没偷着哭过啊?
就像“公主”是小七的身份,也更是使命一样,对于拉旺这个孩子来说,能够被选为七额驸,是荣耀,何尝不也是一副担子呢?
这么小的孩儿,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家国,什么荣辱,他们原本只应该是依偎在娘亲身边儿撒娇的孩子才是啊。
婉兮越发心疼,忙上前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都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