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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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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是幽沉而朦胧的夜。秋风寒凉,呜呜作响。天上星斗似乎怕冷,兼且怕风,全都悄无声息没入黑漆漆的天幕,黯淡清冷。

    屋内一时哑然无声。韩雍目光灼灼,面如刀削斧刻,直视高岳;高岳也抬首回望,面色微妙。气氛登时变得冷峻压抑起来,空气中一阵机锋流动。

    良久,高岳蓦地展颜大笑,韩雍并不发问,仍是沉默以待,目光中竟带了些警惕的味道。

    高岳从容道:“韩兄心思缜密,敏锐冷静,实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埋没在此,虚度光阴,岂非辜负胸中所学,枉了男儿大好身躯?”

    “你知我学了什么?”韩雍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是一跳。

    高岳瞥了他一眼,笑道:“为将者,当智勇兼备,知己知彼,料敌在先,见机而动。韩兄六韬未及半部,便已机锋满腹,胸有兵甲,实是让人佩服。”

    “然则小弟有一言相告。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识,始能取胜。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书战策之理,只可为参谋,不可恃之一世,韩兄以为然否?”

    “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韩雍知道高岳必是看到了自己桌上两本兵书。但思绪不知不觉被他所牵引,听的此精妙之语,不由怔住,口中喃喃自语,皱眉推思。

    高岳却不管他,又道:“我知韩兄胸有韬略,却无奈沉沦在此,也为韩兄深为抱恨。”

    “痴儿愚夫倒也罢了,但好男儿一世,怎可不奋发而起,凭着手中剑,胸中学,平定天下,演那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慷慨故事?”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好,好诗句!”韩雍闻言,一下子睁圆了双眼,只觉得心内狂跳,热血翻涌。

    高岳忽地起身,两步便来到韩雍身前,剑眉倒竖,目光如电,昂然道:“韩兄适才所言,丝毫无差!”

    “高某不才,自忖论勇论识,倒也不差。又负先人教导,不敢或忘,欲结人才,练精兵,安定鼎沸宇内,抚平八荒四海,复我清宁天下。”

    “韩兄困窘之境,却能自矜自爱,守住本心,严以待人待已,丈夫也!然则首阳县狭小废残,大好身手难以伸展,你我眼界,又岂在此?”

    “且陈、潘上司,或是目光浅薄为人猥琐,或是刚愎横暴目空一切,哪里识得韩兄良璞美玉!韩兄空负才学,何不与我同心携手,共成功业?”

    屋内烛火无风自动,跳跃不止。韩雍只觉高岳一番话语如黄钟大吕,轰然作响;阵阵酒意化作豆大汗珠,争先沁出额头,口干舌燥不已。

    他母亲吃尽人生困苦,养育于他,在他九岁那年,终于积劳成疾,撒手而去。韩雍大哭一场,独自背负母亲遗体,在村外附近山头,寻了向阳之地安葬。

    葬好母亲,他跪在坟头,磕头出血,发誓要出人头地,再回来风光大葬最爱他疼他的娘亲。

    虽然恨父亲对他母子二人不管不顾,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下山去军中寻父亲。千辛万苦,才打探得到,原来父亲已在西平太守、奉高侯马隆麾下,做了一名亲将。

    父子二人相见,一番惊讶相认自不必说。他父亲得知妻儿这些年困窘苦难的熬着生活,妻子劳累成疾已经去世的消息,也不禁心中愧恨,紧紧搂住韩雍,泪流满面。

    西平太守马隆,得报有一少年来本军中认父投军,有些讶异好奇。待了解事情后,很是感慨,亲自批示,特准韩雍留在军中,以示鼓励。

    过得两年,马隆进讨河西鲜卑首领树机能余党,在张掖一带与敌军交战,韩雍父亲救护马隆,战殁此役。

    马隆心怀感念,抚恤忠烈,便拔擢年少的韩雍做了一名帐前亲兵,随马隆征战陇右,镇抚西北。闲时受马隆指点,耳濡目染,受益良多。

    又过得几年,马隆年老体弱,终于病逝在西平太守之任上。马隆之子马咸统领其部,投效成都王司马颖,八王之乱时,马咸战死阵中,余部仍归司马颖麾下。

    等不得三五年,司马颖也败亡,韩雍等旧部被东海王司马越收编,他却被打发至首阳县做了一名队主,他还没来得及自艾自怨,秦州地区就被司马保所占据,随后首阳县又被郅平拿下,他还接着做他的队主。

    一晃经年,韩雍已经二十有七,仍然孑然一身,籍籍无名。他自负熟读兵书,颇通将略,也想辅佐明主,带甲挥兵,征战天下,一扫胡烟氛尘,实现心中抱负。

    现实却是年纪渐长,家未成、业未立。在小县城里做个大头兵一般,整日与些粗鄙无知、浑浑噩噩的莽汉混在一处,无人理解他,无人赏识他,更没人看重他。

    他终日沉默不与人言,闲暇便翻看父亲手抄的六韬,可惜仓促变乱,辗转流离时候,遗失了四本,剩下两本便如同珍宝,日夜摩挲。

    生活上的困苦无聊倒罢了。灵魂上的孤寂无奈,最是让人难以名状,不堪忍受。韩雍日复一日,心中郁郁怅恨无法排解,年纪未过三十,面上皱纹却日渐变深。

    这些,他从未对人说过,只在心中自我煎熬。可是高岳却如同他肚里蛔虫一般,替他将苦痛、不甘、迷惘、挣扎等,都一股脑的剥析袒露,甚至连那内心最深处的,已被消磨殆尽的雄心壮志也被重新呼唤出来。

第二十三章 强力臂助() 
高岳句句如锤,猛砸韩雍心头。他心头砰然狂跳,热血奔涌,鼻翼翕动,唇上八字浓髭也急剧抖动起来,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竟自油然而生。

    他目光发直,面色变幻不定。高岳此时倒不出声,只又回身坐下,默默地看着他。

    良久,韩雍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肃然拜道:“高兄弟一番良言,振聋发聩,韩某将死之心重获生机,日后还望高兄弟早晚指点教导。”

    “不敢,我遇韩兄,正所谓知音良友,理应彼此看顾相助。”高岳见他神色,晓得他心中已动,便忙也起身郑重谢道。

    韩雍再回了一礼,将椅子搬至高岳身边坐下,恳切道:“然则当今时事,不知高兄弟何以教我?”

    高岳见他面色严肃诚恳,晓得他是在真心实意的请教,当下也不再遮遮掩掩,话留三分。

    “小弟有一点愚见,倒正要请韩兄指点。”他笑了笑,目光坚定,娓娓道来。

    “方今天下,纷乱不堪,人皆可见,自不待言。不久前,永嘉之祸,随后先帝被俘遇害,朝廷在长安凄凉草创,可谓惊魂未定。”

    “刘聪虽是残酷嗜杀的胡人,但是能趁势而起,从胡奴而为帝王,也是才力绝伦的枭雄之辈。他今占据关东,实力大增,必然不会满足,还想更进一步,到得年底或者明年初,刘聪必将有所行动。”

    “他想更进一步,长安的皇帝怎么办?据说东北的段部鲜卑、并州的刘刺史(刘琨),凉州的张刺史(张轨)都忠心王室,必然会竭力抗衡。故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局势还将更加动荡。”

    高岳本就不是当世之人,对如今称王称霸的这些大佬,谈不上一点敬畏,故而言谈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他瞥了眼韩雍,见其听得聚精会神,面色没有一点不快,便晓得他也不以为意,当时放下心来。

    “再往细说。依我推断,洛阳陷落后,匈奴汉国的威势一时不可阻挡。没有重大变故的话,这些匈奴人还将越发强势,长安岌岌可危。”

    “我试为韩兄分析:虽然天下都道晋祚不该绝灭,然则匈奴强盛,我朝现今无兵无勇,退守关中,不要说收复故土,便是抵御防备,都是力有不及。”

    “当初,南阳王司马模败死后,匈奴汉国大将刘曜一度进据长安。虽然后来又被关中诸将赶跑,迎来当今天子入长安称帝,但是迭经战争,长安日渐凋敝,不复昔年天下雄城之势。”

    “汉国本就兵强马壮,一时失利,无关大局,稍作休养必会再起刀兵。战争很快就会爆发,不是今年年底,便是明年年初,而且定是兵锋直指长安,不灭不休。”

    “如今皇帝在长安,日夕警惕惊惧,只为防匈奴人卷土重来。然则,司马保名义上奉长安为主,私下据传竟无意勤王,只求自保自立,若此,其心可鄙。”

    “藩臣皆存异心,各有观望。皇帝四处求援而不可得,在匈奴汉国日复汹涌的攻势下,怎能守得?依我估计,三年之内,长安绝难支撑。”

    这天下板荡,处处刀光剑影,匹夫欲苟活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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