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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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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南英眉蹙起、黑眸微眯,正欲伸手将其从架上取下详观时,守在外面的阿松忽然狂吠起来。

    许山应声推门而入:“怎么了怎么了?”

    阿松冲到屏风内,怒气冲冲瞪着王夫南。王夫南缓缓收回手背至身后,偏头看向闻声冲进来的许山,坦荡笑道:“某擅作主张欲详观此剑,看来是某唐突了。”

    许山“哦哦”两声,并道:“此乃家父早年得的一把剑,前几年赠给了三郎,三郎就一直宝贝着不让人碰。其实还好啦,不过就是一把上了年头的剑罢了。”

    许山非军人更非士族,自然不能领会区区一把剑中所藏深意。王夫南笑意不明地将目光收回,转过身来走出屏风,轻描淡写地说:“原是如此。对了,三郎一早去了哪儿?”

    “三郎啊,天没亮就拎着弓箭去石瓮谷①练箭了。”

    练箭?王夫南捏捏自己耳根,确定没听错后便让许山带他往石瓮谷去。

    骊山东西绣岭以石瓮谷为界,千尺瀑布悬流直下,幽深壮丽,是块难得的迷人胜景。如今虽是深冬,但谷中青松苍翠,又有水声激荡,仍不乏勃勃生机。

    许稷在谷中屏息静气地拉弓瞄射时,其兄许山及王夫南正兴致勃勃议论着许稷本人。

    许山一脸骄傲:“别看三郎瘦成那样,射箭却是极准。以前学馆里比射,他总是头名,旁人都觉奇怪,却是不知三郎自小就跟着家父习射,底子好得很哪。”

    “喔这么厉害,能百步穿杨吗?”王夫南一边吃冬枣一边说着风凉话。

    “那是甚么话,百步穿杨不过是传说罢了!”许山不高兴地摊手,“哪有人真的可以百步穿杨哪?想想看那风稍稍一拂,柳条儿就动了嘛!会动的靶子怎么射得准?”

    王夫南吐了枣核,歪曲论点:“战场上都是会动的活靶子。射不准?射不准等死吗?”

    许山顿时不想和他说话,抿唇皱眉一路闷闷走到了许稷练箭的地方。

    许稷拉满弓时已听到了悉索脚步声,但她没有回头。离弦之箭直冲靶心而去,随即传来的即是拍手称好声。

    许山憋了一路,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炫耀自家弟弟的箭术:“正中靶心!正中靶心哪!”

    许稷所用弓箭乃竹箭,一般是学堂儒生用来秀花活,撑死了打猎用用,在如今的正规战场上几乎没有用到的可能。

    时下箭分竹箭、木箭、兵箭、弩箭,唯后两种是用来打仗。与可穿盔甲的兵箭及“镞长七寸、铁叶为羽”②的车弩箭相比,竹箭简直是小儿科。

    不过一介儒生能将箭术练到此般程度,也的确了不起。王夫南眯眼远望靶子,却并不想夸赞许稷箭术。许稷的优势在于沉得住气,箭术倒是其次。

    若此人从军,或许会是难得良才,只可惜从了笔墨账簿。

    许山倒是在一旁啧啧称赞:“我家三郎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③的人哪!正因这样才能射得稳狠准!”

    王夫南手中枣子已快吃尽,只剩了最后两颗。他走到许稷面前,很是顺手地拿过她的弓,又从箭囊里抽了一支箭。

    “你信不信我?”

    许稷轻挑眉:“何为信,何为不信?”

    “信就乖乖站着。”王夫南说着忽将一颗冬枣置于她头顶的幞头上,眸光下沉盯住她眼眸:“你同意了。”

    许稷自然心领神会,她一动未动,只说:“不要射偏。我只知若你伤了我半根头发,千缨会找你拼命。”

    王夫南弯唇笑,将最后一颗冬枣塞进袖袋里,转过身朝靶处走去。

    止步、转身、置箭、举臂、拉满弓,每一步都透着十足的从定。

    都是眼力极其好的人,又相距不是太远,许稷几乎能看清他的神情,而王夫南亦是看得清她。

    放箭几乎是一瞬的事,一旁观看的许山正惊呼之际,那支竹箭已是飞速从许稷幞头上穿过,将上面放着的冬枣凿了个稀巴烂。

    王夫南面露笑意,快步朝许稷走过去。

    早看愣的许山回过神,不得不服道:“虽是炫技,却真是妙哉……”

    王夫南和许稷却是都不言语。王夫南走到她身侧,深深看她一眼,将手中的弓还给她,并顺手拍拍许稷的肩,漫不经心道:“竹箭总少了点意思,下回教你用弩箭。”

    说罢,从袖中摸出最后一颗冬枣塞进了嘴里。

    石瓮谷中晴光铺覆,一片明亮。

    王夫南迈步前行,唇边笑意渐渐敛起。

    许稷是不是真的泰山崩于前也色不变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箭矢朝她头顶飞去时,她甚至都没有眨一下眼。

第7章 零七寒门鲤() 
自科举大兴,门阀式微,出身寒门的鲤鱼一跃成为宦门新贵也不再是甚么稀奇事情。

    但许稷有别与勤奋苦读熬出头的儒生,也不同于行伍中因善战而获得提拔的勇士,她出落得有些特别,甚至令人觉得这并不是普通寒门所教授出来的。

    此行王夫南收获了诸多疑问,但在一切未明朗之前,他自是甚么都不会说。

    王夫南在许家吃了饭,早早告辞回了长安。

    待王夫南走后,许稷终于提起父亲许光亨,却也只得来许山简省的回复:“爹仍住在昭应城内,有好一阵子没回来了。”

    许稷点点头:“母亲的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许山说话时并无太多愁容,想必也的确是没甚变化。他一边忙着打包给许稷的山野味,一边絮叨:“王家对你可是不好吧,你竟是比先前还要瘦了,幞头拆开来我看看,是不是白头发也比之前多了?”

    “挺好的。”许稷自然不肯当许山的面拆幞头,敷衍道:“又不是这一阵子才白头的,有甚么好看。是近来年底太忙,还要准备铨选考试,难免累了些,瘦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铨选是甚?”许山打包好山野味,“是在那地方苦熬了几年终于可以翻身了嘛?”

    深冬里的斜阳将人晒懒,许稷捧着温热的茶碗坐在廊下听阿兄粗暴曲解着铨选的含义,想起很多漫长的午后,不由眯起了眼。

    “喏!带上快些走吧,不走就来不及回长安啦。”

    一大袋肉干菌菇干粗暴砸在许稷怀里,将许稷乍然从软软糯糯的回忆里踢了出来。许稷捧着山野味站起来,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转头又看向走出来送她的嫂嫂:“大嫂留步。”

    许山忙去牵驴,将许稷一路送到石瓮寺门口。到了临分别时,许稷又叮嘱道:“我这次回来的事,别让父亲知道。”

    “怎么啦?怕他听说你带那个王都尉回来不高兴哪?”

    许稷摇头否认,却没再解释甚么,径自上了驴背沿山道下去了。

    一路颠颠颠,回到长安时候恰是闭坊时分,许稷怎么都觉得应该回府一趟,便挥动小鞭催驴快行,终是在街鼓声落尽前回了崇义坊。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早去得迟,长得无休无止,教人提不起劲,连坊道里都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然王家此时却不如外面这般安宁,三房主母蔡氏在老太太面前控诉五房罪过,神情言辞俱是十分到位:“儿原先是想五房平日里诸事做得虽都不大气,可心地到底是善的,实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等睚眦必报泼人脏水的事来……”说罢急得立刻掉了眼泪:“这可如何是好哪……”

    堂内昏昏的灯笼将蔡氏混着眼泪和面药胭脂的脸照出一片古怪来,好在观者只有见多识广的老太太,故不至于吓到甚么单纯好欺的小孩子。

    尽管三儿子是老太太亲生,但她和三房的感情实在是一般。三儿子脾气不好,蔡氏性格更是太闹心,平日老太太对这一房的照拂,也不过是看在三儿子外任不在家的份上尽尽人事。

    三房唯有一宝贝独子王武平,行十九,人称十九郎,正是与许稷“有过节”那一位。王武平比不上王夫南出生便有的高荫资,遂如今只能居于南衙下某折冲府任兵曹参军①一职,比许稷也好不到哪儿去。

    兵曹掌兵吏粮饷、公廨财务及田园课税等事,如今虽然府兵②式微,这差事已比不上以前来得肥,但动动脑子也是可以从牙缝里剔下二两肉来的。

    这边剔完肉,到了核销帐目的时候便总有不同。眼拙的也就算了,撞在眼尖又正直的人手里简直找死。

    “这个对不上”、“这到底记得甚么东西”、“这匹绢被吃了吗?”、“这个多出来的人头是谁?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从坟里跳出来领军资?!”

    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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