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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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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正自起哄热闹的当儿,忽地全数俱都静了下来,敢情是听见了什么……
那是一阵子婉转的笛音,间以击鼓之声,由远而近。
一听见这个声音,大家心里俱都有数,知道是谁来了。
“君探花……”有人叫着:“君探花来了!”
随着众人触目之处,果然看见一行人载歌载舞,来到了近前。走在最前头,一手横笛,一手揭衣,翩翩起舞的,正是此间迩来最称热门话题、脍炙人口的那个“君探花”。
像是个孩子头,身后率领着众家儿郎,有人持鼓,有人横笛,配着一定的舞步,春阳照射里,交织出一片和熙温暖,那是一种无言的“爱”……其感受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春大小姐原本薄愁的脸,忽然开朗了,身边的冰儿更是喜得跳了起来。
“小姐,小姐……快看,那就是君探花……那个走在最头里的人就是他……”
“君探花……”
“君探花来了……”
多少人只听传闻,从来也没有见过,乍然听见唱歌的“探花郎”来了,着了魔似地一拥而上,纷纷争睹着来人的风采。
春大小姐身不由己也跟了过去。“君探花”这个人,她早就听说过了,可还是头一回看见,正因为这个人有许多离奇传说,才引逗了她的好奇,自不容轻易错过。
在她的印象里,“君探花”这个人一定是疯疯癫癫,一脸的邋遢相,事实上眼前所看见的这个人,却不是这么回事。那一头黑黑的散发,高颀的个头,俊朗的脸……这一切融化在状似疯癫的舞步里,也似乎只有春大小姐这等别具慧心,具有高深内涵的人,才能有所体会,也就自然有了不同的评价。
一霎间,她的眼睛里绽出了异样的光彩。
“小姐,这个人真滑稽……”冰儿笑得嘴都合不拢来:“人家都说他是个疯子呢。”
春大小姐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大大不以为然。自一开始,她的那双眼睛,就没有放过他,就连紧紧偎依在他左右的两个散发童子也没有放过。
二童一人击鼓,一人吹笛,踏出的步子,配合着翩翩舞姿,煞是好看。
有人叫着:“那不是山神庙里住的‘小琉璃’么?这小子也来啦!”
身后众家儿郎,既是本地人家,自不无相识之人,妙在这群顽童,一经归入姓君的行列,俱都聪明伶俐,能歌善舞,望之天真烂漫。
阳春白雪,景致原己入画,再自叠入眼前歌舞行列,恍然令人有置身梦境之感。
一行人载歌载舞,转瞬间已至眼前。歌声燎亮,清晰入耳,唱的是: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觉来盼庭前,一鸟花间鸣。
借问此何日,春风语流莺。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踏着一定节拍,调寄清平。原来这一首歌词取句于李白的“醉起花间言志”,原为唐代乐章,向为乐府宫筵所歌,应有一定的格调,平仄押韵极严。此刻出自君探花与众儿之口,却是前所未闻的新声,众儿潇洒,一径歌来,闻者只觉得悦耳好听,却是道不出那曲牌调名来。
听着、望着,春大小姐像是着了迷。
冰儿笑眯眯道:“这调子可真是好听,就是不知道名字。”
春大小姐轻轻一叹,正待解说,却听得身边一人大声道:“这是李白的花间言志,倒是久不听人唱起了,只可惜这个君探花,不学无术,一派胡唱,糟蹋了前人的大好绝句,可惜呀可惜……”
说话人原来就是那个赵举人,边说边自摇头叹息,大有不齿眼前所歌形状。
冰儿偏过头,狠狠瞪他一眼道:“又是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再怎么人家还是个‘探花’呢,准像你一个举人到老也爬不上去了,要不你也唱唱看,怕是连狗也不听!”
被她一番抢白,赵举人顿觉奇耻大辱,“荒唐!荒唐!你这个丫头……”赵举人气急败坏地道:“你当他真是一鼎三甲的‘探花’?那只是人家胡乱叫叫,岂能当真的?真真气死我了!”
“假的?”冰儿偏不服气:“你也假一个看看,怎么人家不叫你探花呢?”
“这……气死我了!”赵举人自忖跟她说不清,一拂袖子,掉身而去。
春大小姐不自觉地微微笑了。
在她的观念里,那个被称为君探花的灰衣人,绝非如赵举人所说的“不学无术”,虽然他这个“探花”只是人们对他的一句戏称,可是他本人的学识,或许较诸真的探花犹有过之,极可能是个怀才不遇、退隐山林的奇人异士。她甚至于独具慧眼,领会到对方刚才的高歌载舞,其中糅合了凄凉的“六朝新律”以及“北曲大石调”。那舞姿蹁跹若仙,更似盛唐“乐王”雷海青的“双飞燕舞”,其精湛高深,即使连自己也只能窥其一斑。
春大小姐的此一别具慧心,真知灼见,登时为自己带来了极大的震惊。
俟到她恍然有所惊悟之时,姓君的一行,早已去远了,无论如何,这个人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心香一瓣,更似有情,冥冥中便自系在了对方身上。
飘然春雪,夜色正浓。
大小姐独个儿,对着眼前的那盏孤灯在发着愣,日间那个状似疯癫的君探花,竟自根深蒂固地占在她心里了。想想也是好笑,却偏偏不能一笑置之。
“春小太岁”这个外号是人家给她取的,可见她平素有多么跋扈不讲理了,其实她有个很秀气的名字:“春若水”。
父亲春振远,出身武术世家,在前朝干过一任武官,却因受不了朝廷的窝囊气,举家迁来世外边荒,在此流花河岸经营马场的生意,专营贩卖来自关外的野马,在辽东、张家口、大都,都有专营的马市,生意不恶,提起“流花马场”来,千里内外,甚至于远至中原内陆,也是无人不知。
就这么,打从她一懂事开始,便自和“马”结下了缘,家里有钱,父亲又疼爱,再加上一身家学的武功,天高皇帝远,哪一个管得了她?这个“春小太岁”的外号,便是如此得来。
她的跋扈和不讲理是出了名的,家里有钱,人又漂亮,再加上一身好功夫,走到哪里人家都让她三分,只要她说一声,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有不自量力、专擅奉承的人为她搬梯子摘去。
也许只是最近年把子的事情,忽然她发觉到自己近来的性情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野了。就像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吧,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静静地在赵举人的摊子上写了字。平素静下来,除了读书写字以外,居然也喜欢弄弄女红什么的了,这个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偶尔她也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些事情,一个人总是看着窗外的柳树发呆,檐前燕巢又添小燕子了,呢喃声中,雌雄翩翩。燕儿情深,较诸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像是还要强呢?
今年都叫名十九了,哪能还像黄毛丫头那么不懂事呢!女孩儿总是女孩儿家,比不得那些后生小子,唉!岁月如此,青春几许呀!
“大姑娘可是变啦!许是年纪到了……”做娘的总是体察入微,第一个看穿女儿的心事。只是在父亲眼里,她却是永远也长不大的调皮女儿,恨不能一辈子都把她留在身边。基于此,刚要说出口的“终身大事”,便自无疾而终,又自压了下来,“好吧,再看看,明年再说吧!”
出身内廷“教坊”的母亲,能歌善舞唱得一口好曲子,虽说出身不高,却见过大世面、大排场,怎么看,怎么选,这凉州地方也是没有一个够分量的小子,能有这个造化,配上她春家的千金。
所谓的“天作之合”,自古以来,这档子事总要老天帮忙,从当中给牵动红线才行呀!
春若水气闷地拿起了剑,想出去舞上一回。旁门开处,冰儿笑嘻嘻走了进来。
瞧瞧这一身的白!敢情外面的雪还真大。
来不及把身上的油绸子雨衣脱下来,冰儿一屁股坐下来说:“打听清楚了,他不叫君探花,真的名字叫君无忌,像是从北方瓦刺那边来的!”
春若水吓了一跳,“瓦刺那边来的?这两年朝廷正跟他们打仗,难道他是蒙古人?”
“谁说他是蒙古人了?”
“不像……”若水自个儿摇了一下头,肯定地说:“他是咱们汉人,错不了。”
她随即把眼睛又看向冰儿,要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人还真难打听!”冰儿说:“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最后找到了山神庙里的小琉璃,才算问出了一些名堂……”
一面说,冰儿脱下了雨衣,从暖壶里倒了两碗热茶,一碗给小姐,一碗自己喝。
两只手捧着,喝了一大口,出了口大气儿,她才慢吞吞地道:“这小子真精,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是我又哄又骗,他知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才松了口。不过,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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