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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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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志纬诵道:“乡里水田,纵横交错,块块如镜,余幼时曾牧牛其间。常有他乡之客,来寻戚旧,欲速达村庄,趋行于直向村庄之田埂,往往沟塘横阻于前,只得迂回绕行,反延误时辰也。余每告之曰:‘但行白色无草之田间小路,观似曲曲弯弯,其实系最捷之径。’或曰:‘何也?’答曰:‘农夫多行其径,故而无草路白,非捷而何?’倘取其意,因循地势,列阵于军前,诱敌于迷途之中,出击左右,截而歼之,其功未必下于诸葛武侯之八阵图也。缘牧牛有感,可名‘牧牛阵’。”

戚继光沉思良久,道:“漳浦之东有章鱼谷,请先生明日一观,看可否布牧牛阵。”

廖志纬道:“唯听将军吩咐。”

戚继光道:“度今日之势,何以平倭,先生有良策否?”

廖志纬道:“倭寇本是海盗,善舟楫游弋于海上。夫攻城掠地者,唯为财帛妇女,是以行无定所,能掠则掠,遇阻入海。倭寇一旦入海,如鱼得水,苍海之大,何以寻尔?倭寇入海之后,再伺机登陆抢掠,故而防不胜防。将军意欲一举殄灭倭寇,永免后患,小生窃以为断其入海之道,绝其得水之利,就陆地悉歼之,是为上策。”

戚继光道:“先生计将安了?”

廖志纬道:“据闻倭寇有海船数百艘,俱泊于浮头湾旧镇港,而旧镇离漳浦不过四十里,须用奇计先毁其船,断其归海之路……”

戚继光大喜道:“此计甚妙。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廖志纬道:“此计若如愿而成,倭寇之船即毁于一旦,他们无法逃往海上,必然南窜潮、汕。将军可先修书信一封,委一得力之人,送往广东潮州俞大猷总兵处,邀其伏兵截杀,虽不能全歼倭寇,当折其大部精锐,尔后福建、广东两军合力围猎,平倭之日可期也。”

戚继光道:“下官之有先生,如齐国田忌之有孙膑也。若先生早回军营,此时或倭寇尽平矣!”

廖志纬道:“不然,将军谬奖了。小生若非幸获徐达兵书,焉有今日之愚见?”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此时风吹帐帘摆动,一束曙光射进了中军大帐。

且说来至福建戚家军大营已有一个多月了,众侠士正等待着中军大帐的派遣。在这些日子里,蒯素英见廖展雄与胡宜秋、文秉才与何三姑、岳平与何五姑,都是成双成对地在一起缱绻私语,而自己却是只身一人,不免伤情。蒯素英闲暇无事,有时去胡云霞处聊聊天,以排遣寂寞,因为廖志纬已到章鱼谷布阵去了,她也是一个人在帐内。

这晚二更天,蒯素英心乱如麻,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今天午后,廖展雄被遣往章鱼谷,临行时与胡宜秋两情依依的情景,但觉满目萧然,无限惆怅。

此时下弦月还没有升起,只是满天星斗。蒯素英慢慢步出军帐,向北边一片树林走去。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蟋蟀在草丛里振羽,萤火虫三五成群绕枝飞行,苍穹上繁星明灭,幼童般顽皮地眨着眼睛,像是在嘲笑这荒野中踽踽独行之人。

蒯素英又一次回想起廖志纬的话:“家兄在日与蒯老镖头极是友善,曾酒后谈论过两家结亲之事,但始终未请媒妁,未委禽妆,也未贶赠信物,礼数中不能认为业已定聘。后因我离家出走,以致家父忧郁病故,雄儿又在九华山学艺,家兄怎会再谈及这门亲事?”这一席话入情入理,但无疑否定了廖展雄与蒯素英亲事的存在。

蒯素英心道:是呀,我还不出大媒为何人,又拿不出定亲信物,怎能只凭双方父亲酒后之言而认定这门亲事呢?

念及于此,蒯素英仰视群星拱簇的北斗,想起了惜别已久的故乡与往事,一时思绪万千:我一孤身女子,不畏艰难,数千里寻夫,实指望有所归宿,然而事与愿违,终成幻影。廖公子对我极是关切,如他所说,像对亲妹妹一样看待我,但却没有丝毫儿女柔情,他只是把我看成他的救命恩人。唉,这也难怪他,他与胡姑娘在患难中凝结的情爱,当是真诚无瑕的,我只有羡慕,哪里还能妒嫉?由于我的介入,使他们平静的爱湖上泛起了许多漪涟,我爱他,却又对不起他。命运为何这样无情地作弄人?命运为何对我这样冷漠凄凉?庐州故乡就在那北斗星下,父母早已西行,负担沉重的姐姐能给我什么帮助?我的归宿何在?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依然凝视着那群星拱簇的北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不禁诉唱道:“

那荧荧七星唤名北斗,

那下面是我故乡所在南直庐州。

北斗啊,你可为迷途的人指明方向,

却不能为我指明路径解除郁忧。

她停了停,又长叹一声,神情悲伤凄厉,续诉唱道:

此刻你为何冷眼斜视将我瞅?

嘲笑我异乡女孤伶伶作多情愁。

情丝已断但仍缠心头伴我走尽这人生路,

来夜里,你点点寒光却只能筛洒在我的坟头。

江淮之间庐州一带妇人,遇有悲伤之事,习惯边哭边诉唱,所诉唱之语即为悲伤之事,借以发泄悲伤,此风俗沿袭至今不绝。

诉唱毕,蒯素英解下腰际的白绫带,打了个活澜幔叩揭豢么笫飨拢≡褚桓鍪实钡闹ρ荆萆斫贝┯谥ρ旧希矶拢缓笥制}呆呆的,望着那绫带出神:难道我廿一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么?想到这里,蒯素英心头一阵难过,叹了一声道:“唉,还有什么值得我留念这人世间!”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襟,轻轻一跃,抓住绫带,往颈子上一套,两手一松,刹那间觉得胸闷难熬,脑际“轰”响,本能地想抬手去抓那绫带,可是手再也抬不起来了。辞曰:

可怜异土千金女,

将作南柯一梦人。

时已三更,下弦月自东方升起,皎白如水。胡宜春手按剑柄,正巡逻到北边营地,隐隐听得有人哀叹,声音甚是凄厉悲切。他寻声走去,借着星月之光,朦胧看见那片树林边的一棵大树上,吊着一个白衣人,在微微悠荡。他不暇思索,抽剑出鞘,将长剑掷过去,斩断了绫带,那人“扑通”落地。

胡宜春脚尖一点,三起三落,纵至那人跟前,探手一摸,鼻际尚有如丝气息,于是矮身蹲下,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人的嘴吹进去,如此反复多次。良久,那人身子动了一下,叹了一声,胡宜春站起身来,用衣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自语道:“总算救过来了。”

那人手脚动了动,慢慢睁开疲倦的眼睛,看面前站着一人,知是他救了自己,声音颤抖道:“你何必救我?我还是死了好。”

此时,胡宜春听那人说话声音,注目凝视,方才看清,说道:“噢,这不是蒯姑娘么?为何要寻短见?”

蒯素英长叹一声道:“这是你们男人所不懂的。”

胡宜春扶她起来,道:“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还是回去吧。”蒯素英慢慢站起,但两腿发软,不能移步,胡宜春只得将她抱起,向军营走去。

胡宜春但觉触手软温滑腻,柔若无骨,不禁心头一动,面色红至耳后,继而一定神,暗地责备自己:我适才为何没有,现下却生妄念!蒯素英被他那两只有力的手臂搂抱着,暖和和的,无比舒适,于是闭上双目,什么也不想了。

胡宜春把蒯素英抱到姑姑胡云霞的帐前,叫醒姑姑,进入军帐,将她放在姑姑床上,向姑姑叙说了林边所遇之事,并道:“姑姑,你好好劝劝蒯姑娘,侄儿还要去巡营。”说罢转身出帐。

胡云霞是个三十大几的老姑娘,自己也有一段寂寞怅然的经历,对蒯素英亲事失意又是一清二楚,当然理解她的心境,于是倒了一杯热茶,走至床边,左手托着她的后背,轻轻扶起,道:“蒯姑娘,喝口热茶定定心。”

待蒯素英喝完茶,胡云霞又道:“你年纪轻轻的,模样儿又俊俏,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走那条路?是不是为婚姻烦恼?不要紧,尽可对姑姑说,说出来会好些的。”

蒯素英异乡孤女,无人疼爱,此时感到胡云霞像慈母般的可亲,一肚子委屈,一时又说不出来,一头扑到胡云霞怀内,热泪盈眶,嗓音哽咽,喊了一声:“姑姑……”

胡云霞面对这陷入情渊的女孩子,想到自己也曾有类似的苦楚,不觉陪了几滴眼泪,却又一面拉着蒯素英的手,一面替她擦拭腮帮上的泪水,劝道:“好孩子,不要啼哭,你的心思姑姑是知道的。依我看,婚姻之事,不可勉强,总要两厢情愿,在这方面,我与廖家他二叔就深受其苦。”见她低头在那儿静静的听着,又道:“其实你同雄儿接触不久,还谈不上什么情感,没有什么丢不下,割不开的。你父母已故,听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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