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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潮-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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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出于爱的快乐,只是像守护神一样守护她,扰着日月的美好。他把她看成一件名画似的艺术品,一件鲜活的宝贝。尽管他读不懂,但谁也不能夺走或伤害她。他愿意陪她过下去,直到把钱财和生命一条一块地赔光,他也乐意。人就是这么个贱东西。他就像一件低劣商品,拿米秀秀当一层装磺。连痛苦都能掩饰起来,他随时都可以拿出来亮相炫耀,越是内心里欠缺的,就越需要掩饰。当他面带微笑跟在米秀秀屁股后面逛大街就感觉格外风光抬气。日子久了,他又觉得自己失去男子汉的尊严了。他极其无聊地混一天算一天。大街、舞厅、咖啡馆、录相厅都晃着他没头苍蝇似的影子。啥是乐于呢?那天他啃着一块烤白薯,进了夜巴黎娱乐城。他想见识见识洋名里包着啥货色。他傻呆呆地啃完白薯,就坐在那儿一罐一罐喝饮料。屁股上的汗快泡出一片骚疹子来了。他周围闹哄哄地围着一群穿着十分花哨洋派的流子。他身边坐着一个小妞儿,不算漂亮,浓装艳抹。他发现她注视他好长时间了,他故意不看她,眼睛在舞厅里蹦蹦跳跳的大腿屁股上扫来扫去。他不会跳舞,只是看,看更刺激。他在舞厅里与城里流氓打了一架。出来后正没好气。
  赵小乐骑摩托驮着一箱子啤酒,走到文化馆宿舍楼口的时候,天一截一截黑下来。孩子们欢快地跑来钻去。他灭了车火,推着走。各家都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远远地他借着昏黄的灯亮看见自家黑洞洞的楼口里站着两个人。好像是一男一女,拥在一起,恋恋不舍的样子。女人的白裙和男人的眼镜都一闪一闪的。他放慢了脚步,悄悄走进楼根下的黑暗里。他们准是听见脚步声了,男人慌慌地在女人额头吻了一下,就骑上车走了。女人推了他一下朝他招招手,轻盈地一拧身,雪白的裙子像扇面一样拓展起来。赵小乐瞟了她一眼,看不清脸上模样儿,却十分清晰地瞧见了裙摆处的那朵石榴花。他胸腔通通跳了。他刚给米秀秀买了一条这样的裙子,难道是她?他一阵恶血撞头,急急地奔来。女人已上楼了。“他锁上车子,酒也没搬,跟贼撵似的上楼来,看见米秀秀正往腰间系围裙。赵小乐青着脸喘着,看见烟缸里还在冒烟的烟头,眉毛便弓一样耸起,问:”刚才你送谁?谁?“


  米秀秀愣了一下,说:“你别一惊一乍好不好?”
  “你说是谁吧!”
  “他是文化馆的左老师,俺俩合作一幅大型油画儿。俺没敢留他在家吃饭,就怕你回来晃醋瓶子!你肚量大点好不好?”米秀秀沉沉静静地说。
  “哼,俺猜就是那兔崽子!”赵小乐的脸像刀一样冷。他心里怕啥,就偏偏来啥。他忆起来了,前些天米秀秀愁眉苦脸动不动就使性子,这几天回家就唱呀跳呀对他也温顺起来,原来是“老师”陪她呢。他恶恶地吼:“告诉俺,他去哪儿啦?”
  “你坐下,听俺说。你敢胡来!你真浑到家啦!人家是帮俺来啦!俺这些日子,在画儿上遇到难题了,好痛苦,是他帮俺,合作这幅画儿……”米秀秀心里乱了。
  “屁!”赵小乐横眉竖眼地说:“俺碎了他狗日的!”
  “小乐,不准动他一个指头!如果你气不出,要打要骂就冲俺来吧!”米秀秀坐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泪珠一颗一颗渗出来。
  赵小乐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小乐,俺说过的,这辈子是铁了心跟你的!你就不该猜七想八!你就不给俺搞事业的自由么?除了搞画儿,俺没有别的奢求啦!”米秀秀像是哀求他。
  “搞画儿?有你们这么搞的么?搞几回就把你心给搞跑啦!当俺没看见,他抱住你又是亲又是啃的!俺就是个废物吧,也吃不下这个!”
  “不准你胡说八道!”她说。
  “俺知道你心里还装着他,没有俺……”
  “难道跟了你就不给俺自由么?听着,俺并不想听到你和俺爱的保证、誓言。无论爱过俺的,理解过俺的,支持过俺的,都不能侵犯俺的自由!”米秀秀像是寻找自己尊严似的站起来吼道。
  赵小乐也站起来,粗重的喘息声像海里较劲儿的浪,眼虎暴得要吃人:“你也听着,你是俺的人!别屈了你好人才!只要你还想着他,总有一天,俺宰了他!咱俩同归于尽!”
  米秀秀脸色寡白寡白,头发一甩,傲狠狠地昂着脑袋说:“你杀吧,先杀了俺吧!你非想听,俺就给你说清楚,俺就是喜欢他,就是要跟他合作画儿!俺高兴,俺乐意!你管不着!俺不怕死,要杀要砍你就来吧!”
  赵小乐懵了:他猛抬头,两眼冒出腾腾杀气,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抡掉一箱子酒,骑上摩托走了。
  米秀秀慌慌失失追下来。她后悔了,不该这么激他。那冤家啥都敢干。她跑到楼旁的大道上,截了熟人的一辆面包车追去了。
  赵小乐一溜烟儿到了文化馆办公楼。他直奔美术组的画室来了。画室亮着灯,门关着。赵小乐狠狠敲了几下,骂:“姓左的,滚出来!”室内静静的,没有回音。赵小乐撞开了屋门,虎生生地闯进画室。室内确实没人。屋里很凌乱。画板、画布和颜料零零散散地摊一地。横在他眼前的是一幅高过人头的巨幅油画。画面沉浸在浓淡相宜的暗蓝色调里,画面的背景是一片被火烧霞泼洒得灿红的海滩,很像是风暴到来的景观。一浪一浪的大潮正迅猛地吞没海滩。近景是一位满脸皱纹的驼背老渔人口衔一只大烟斗坐在船头歇潮。赵小乐包斜了画面一眼,猜定就是这幅画给他们的约会竖起了挡箭牌,画面下的两个挨得很近的马扎证明了他的判断。“日他奶奶,要是放过你们这一回,以后敢骑在老子脖子上屙屎屙尿啦!”赵小乐狠狠朝画板踢了一脚,举起拳头就要砸。
  “小乐,你不能!求求你啦!”
  米秀秀闯进画室,拦腰抱住了赵小乐。
  赵小乐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蹦网鱼般地一抢胳膊,将米秀秀甩倒在一堆画布上。他黑着脸,蛮牛般地扑向画板,一把将画布从画板上撕裂下来,缠上胳膊,两个胳膊肘儿一拧,画布就裂了。油色湿溜溜的,抹了他一脸一身。他用脚踢倒画板,踩碎,直到把整个画板捣个稀烂,才停下来喘息。米秀秀泥塑般呆傻了,她眼里的他是那么恶,那么迷离,那么疹人,跟夜鬼一般。她塌了身架儿,骂都骂不出声来了。
  过了一会儿,米秀秀血红的眼睛杀向他,久久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告诉你,我们还要将这幅画再戳起来的!”
  赵小乐愣了一下,顺手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在画布上划着。划毕倔倔地走了。
  “俺跟你一刀两断!”米秀秀哭叫着。
  米秀秀一宿未归。赵小乐懵懂地回到老蟹湾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在黑暗里瞪着两只牛眼,跟死了一样。赵老巩愣愣地看着小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四菊也是很茫然。画砸了,女人也丢了。气消了,火败了。都是为个啥呢?难道俺是庸人自扰么?命运这魔鬼总是寸步不离地跟踪俺,折磨俺,难道俺命里注定欠着啥吗?风暴潮,白茬船,朱朱,米秀秀都一股脑翻腾出来,乱成一锅粥了。他痛苦地皱着脸子。刚才一切都木着,冷静下来一想,他才后悔了。“为那个左老师值得么?俺真没用!”他心里骂着,蝎子蜇了似的跳起来,拉亮灯,打开五斗橱儿,拽出两瓶酒,没死没活地猛灌起来。
  酒是好东西,两瓶酒下肚,他竟麻木了,趴在桌面儿上,呼呼睡去,嘴里流一线哈喇子。他做了一串一串的噩梦,梦见米秀秀彻底甩他而去了。他失魂落魄地嘶着嗓子叫:“秀秀,你不能走!俺都是为了你哩!”呼叫声快要将这条壮汉的身板子撕碎了。他咚地一声滚到猩红地毯上,醒了,觉得鼻根处涌出一股辛辣的酸涩味儿。他茫然四顾,满屋空荡荡的。
  天亮时他又去县城找米秀秀,文化馆的人说,米秀秀几天都不在馆里,宿舍里也不见。她去哪儿了?是不是到海港找她姑夫熊大进诉苦去啦?他逛逛荡荡地满街筒子瞎转,转累了,就泡在小酒馆里醉着。一天,他喝得醉醺醺的被同乡马大贵拉进一个赌窝子。他赔得昏天黑地的,心不平顺,牌也跟着摆迷魂阵,钱就耗去了。他不心疼钱,输大钱,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发泄和乐子,就是对混账日子的报复。
  赵小乐没有想到鱼贩子马大贵是个小打小闹的业余赌客,白天还得去海边贩鱼。那天马大贵在老蟹湾的朱朱发廊里胡侃六哨:“赵小乐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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