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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雪-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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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在三八线以北,平壤以南,一个名叫兹劳里的小村庄,你就说是替我去看看她……”冯子恩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二次战役后,部队向三八线奔袭……我得了重感冒,发烧走不动,掉了队……天快亮的时候,我赶到了那个小村子。房子让敌人烧了,我想找个人家歇歇,发现靠铁路隧道的山坡上有一排房子没烧,我就上去了。到了那房子跟前,听听里边没动静,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我就推门,一进去看见一个女人跪在炕上,脖子上吊根绳子,一根木棍横担在南窗和北窗之间,那女人就把绳子栓在木棍上跪着上吊了。我一惊,身上也有了点劲儿,一步抢上去就放到了她,凑到她胸口一听,还有一丝气儿。我赶紧给她做人工呼吸,好一阵她才醒过来……

  “她醒来睁开眼,一看是中国志愿军救了她,她就流泪了。我说你可不该寻死呀,她呢,却说我不该救她。后来我一问,才知道美国兵把她的公公、婆婆、小姑子和她两岁的儿子都杀了,她是因为去河边汲水才躲过的……她埋葬了亲人以后,觉着自个儿活着没意思了棗噢,她丈夫是朝鲜人民军的排长,在洛东江那边作战时牲牺了棗自己就寻了短见。

  “她不会汉话,我的朝鲜语也只会几句应酬话,不过,她还是弄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了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是因为生病掉了队。她看我烧得厉害,就让我躺下休息,给我煞服了一种汤药。

  “几天后,我的病大致好转了,她很高兴。分手那天早上,她给我蒸了白米饭,还端出了‘道拉吉’菜,酸不几的挺好吃。但是,这天吃饭时,她再不给我唱那支好听的‘道拉吉’歌儿了,她愁眉不展。饭后,我收拾东西向她告别,她知道我要走了,泪水哗地流了下来。她送我到门外。我走下山坡,一回头,见她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我心里一酸,又返回来扶起她,安慰她,我再次走下山坡,走出十几步,再回头,她又面向我跪在地上……我连扶起她三回,她又跪下三回,而且长跪不起……她一身白衣,泪流满面地跪在那里目送我,真让我心如刀铰……从那以后还没见过她,我真担心她以后再寻短见哪……所以,我向你提出刚才那个请求,要是你能活着回到部队,将来替我去看看她,她叫金顺玉……你答应我吧小古……”

  冯子恩紧紧握住古建禄的手,眼神里充满着深深的怀恋……

  “不!你自己去看她!你一定能看到他,一定能!”古逮禄几乎喊叫起来。



  冯子恩从昏睡中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古建禄正用力推着他:“醒醒!醒醒!”

  一醒来,冯子恩立刻感到浑身冰冷棗浸透了血水的衣服早已冷却,象冰一样贴着皮肉。一动身子,伤口便烧灼似地疼痛。其时,幕色已经迅速降临,树林间已是一团昏暗。

  “咱们走吧,冯干事。”

  “走吧。”冯子恩应道。他心中陡然升起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越过汉江,回到自己的队伍里!不知道是因为夜幕的降临给自己增添了信心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特别渴望能活着回去。

  他拽着古建禄的胳膊,忍着伤口的剧痛站立起来,在古建禄的扶持下,跌跌撞撞地迈开了步子。

  他们走到树林边,又沿着灌木丛向山坡下走。一脚深一脚浅,不时被荆棘刺着手和脸。下到山坡中段以后,地势较为平缓了,灌丛也矮了些,这使他们的步子迈得顺当些了。冯子恩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棍,用手拄着,同时不要古建禄再架着他。

  “我自己走吧。”

  “能行?”

  “试试看,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

  冯子恩走了几步,腿一软便栽倒了。古建禄赶上去扶起他。他甩开古建禄,咬牙挺着继续走。两人相隔一段距离,慢慢奔向江岸。

  冯子恩走得太艰难了,左腿一着地就一阵剧痛,因此,他几乎是一条腿在蹦棗两手拄着树棍,一拄一蹦。快到了,再走一段就出了灌木丛了,前方就是江岸。他看了看右侧前方古建禄的身影,又注意向江岸一带观察,只有从西边一带夜空中偶尔亮起一束探照灯光,转瞬又熄灭。还好,没有什么异常。

  “嗥儿棗嗥儿棗”远山里传来野兽的哀号。什么家伙?大概是狼吧,冯子恩想,是狼饿急了,还是数十天激战的炮火赶得它们东游西荡无处安身所致?对于狼的哀号,他并木感到丝毫恐惧。

  咦,不对,好象有狗叫!冯子恩朝西边江岸望去,正值敌人的探照灯束扫过江面,只见江面黑青一片。探照灯熄灭后,狗咬声听得更清楚了,但是看不见别的动静。

  古建禄也听到了狗咬,只见他迅速卧倒了,卧倒前还迅疾地向冯子恩打了一个手势,一定是他发现什么了,他在前边。冯子恩也迅速爬到地上隐蔽。

  狗咬声越来越响。冯子恩听出来了,这种狗不象是朝鲜者乡养的普遍狗,而是叫声与狼嗥相似,比狼的叫声短促些,俱却更是凶猛。他断定这是敌人的军犬,是那种极残忍凶狠的大狼狗。是过他一时还搞不清它为什么叫,是听到了远处的狼嗥声才叫的?还是因为……冯子恩痛苦地意识到:一是这狼狗的叫声冲他俩来的,那他们就难以脱身了……

  冯子恩摸了摸后腰上别的那颗手榴弹棗弹体冰冷而结实;他又卸下弹夹,数了数子弹的数目,还有十几发,可以抵挡一会儿。

  “嗷儿汪!嗷儿汪!”刺耳的狗咬声越来越近。冯子恩支起上身。爬到一块山岩后,向两边山脚了望:啊呀棗溜人影直奔他们而来,已经离得不远了棗如果是在白天会感觉到近在跟前!一个更小的黑影子一蹿一蹿地跑在前边棗毫无疑问,是那条吼叫的狼狗,他娘的,看来先得准瞄它,最好一枪把它撂倒。

  “喂棗小古!”冯子思压低声音向古建禄卧倒的方向喊,“你跑吧,往东边去,我掩护你!快跑呀!”

  呜棗呼啸的凤飞旋而过。没有古建禄的回答,也不见他的动静。没听见?真急死人,情况明摆着,他怎么还趴在哪儿?

  “喂,你跑吧棗我掩护棗”冯子恩又朝古建禄藏身的地方喊了一声。

  嗬,这小子,真行!冯子恩忽然看见一团暗影蠕动着向山坡下爬着,动作十分迅速,犹如坡上蹿下去一只獾子,灌丛荆棘全无阻挡!

  好了,他一定能逃脱!再过一会儿,敌人上来,他先瞄准那条狼狗,然后再……哎,怎么搞的?!他突然看见古建禄从远处灌丛里忽地跃身而起,顺山奔下,跑了一会儿,又折向东去。

  哎呀!这个冒失的古建禄!

  “哒哒哒……”枪声响了,是古建回身向敌人射击,射出一梭子弹后,他又向江岸东边猛跑。几乎同时,敌人的枪声也响了。冯子冯看见,那一溜敌人折转方向,直奔古建禄追去!

  冯子恩狠狠朝自己太阳穴打了一拳,骂着自己:你真浑啊,居然没看出来,古建禄是有意暴露自己,把敌人引开,就为的是你负伤无法奔跑,无法躲过那狼狗的尖牙利齿……快些吧,你还等什么?他端起冲锋枪就朝坡下的敌人射击一梭子。

  这帮愚蠢的家伙,在混乱的射击中,只顾盯着古建禄奔跑的方向……眠看着古建禄转到山坡那边去了,同时带走了狼狗的嗥叫和敌人的奔跑的脚步岸……

  冯子思想爬起来去迫,慌乱中却摸不到那根当拐杖的树棍了。他扎挣着撑起身,总算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可一迈步就感到左腿股骨处伤口一阵剧痛,腿抖了一阵,便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那块岩石旁,右腮撞到石棱角上,顿时他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直到后半夜冯子恩苏醒了,那时寒风刮得更紧了。他感到身体将要冻僵。右眼似乎难以睁开,伸手一摸,原来整个右腮被石头擦破,肿起很高。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昏迷中冻死过去。他活动了半天手脚,试着用双臂撑起上身,向荒坡四周寻望,只见灌丛的暗影在疾风中索索拌动,不见一丝人迹。敌人早已不见了;那么古建禄呢?他怎么样了?

  他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身体往上起,手臂一划,正巧触到他使用过的那根树棍,他连忙握紧那根树棍,一点点直起身……他成功了。当他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后,不禁为自己感到了骄做:一个负了重伤快要冻僵的人居然靠着一根树棍用一条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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