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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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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气息,对每个曾在死亡线上趟过的江湖人来说,都是极为熟悉的!
  ——有事!
  黑衣仿佛一只嗅到血腥的猛兽,面色顿时严峻起来。
  他不声不响地摸了摸马鬃,安抚住受了惊吓的宠儿,将马牵远了几十步栓定,这才独自步向竹林深处。
  前行数十步,再一转,一具马尸横于地上。
  黑衣蹲下细看,只见那死马一身透湿,毛片贴在身躯上,犹笼着一片热雾,目珠外凸,张口伸舌,口角溢出许多白沫,竟是活活累死的。
  马尸之畔,一串脚印深深印在湿润的地面,向溪流的方向延伸着。
  而那股阴郁的死亡气息,正是从溪流方向蔓延至此。
  ——这人脚步如此沉重,却深浅不一,若非有伤在身,就是负了极沉重的东西。
  ——马尸未冷,他一定走不远。
  ——背着重物,又失了马匹,在这深山中极易迷路,也可能葬身野兽腹中。
  救人要紧!黑衣顾不得疲乏,一跃而出,双脚踏过一地湿泥腐叶,竟是全无痕迹,仿如大山猫般轻巧纵越,沿着脚印直奔水源而去。
  ※ ※ ※
  一脉蓝天,一片竹林,一股清泉。
  泉中有人。
  青年仰面躺在潺潺的溪水中,头枕着一只长条布包,四肢张成一个“大”字。
  他身上仅着了一件薄薄的褻衣,且已划破数处,透湿地贴在身上。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四肢上尽是细细的红痕,那是快马穿林时在灌木叶片上划伤的痕迹。
  他闭着眼睛,衣襟胡乱地敞开着,任由连绵的清泉水从自己苍白的面上、□的胸膛上,伤痕累累的体肤上,缓缓地流淌过去。
  沁凉的水流仿佛一只细腻的手,抚过他的四肢,摩上他的面颊,吻过他身体每一个角落,轻舐过每一处伤痕,依依切切……
  而他,兀自一动不动。漆黑的发丝凌乱在无表情的脸上,漂浮在水中,被溪流推卷着,荡漾回旋,仿佛是清溪石缝中天然而生的水草。
  他仿佛在沉睡,又仿佛是在等待。
  如果他等待的人或事永远不来,他会否一直这样躺下去,直到自己变成这溪中一块顽石?
  他其实没有机会化作顽石——
  因为此时,一条矫健的黑影忽然出现在清溪上游。
  ※ ※ ※
  黑衣自林中蹿出,眼前已是清溪,他闪目往下游方向望去,便见远远的有个人躺在水中,不知是生是死。
  “喂!兄弟,你怎么样?”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沿着溪石,三步两步跳落近前,一眼看清溪中人的面目,却是一怔。
  ——是他?
  ——是……他?
  不曾预料,一直默默念想着,不知何日才能重逢的那人,竟然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是否应该惊喜?
  只是,记忆中一身白衣胜雪,向来顾盼风流潇洒不羁的他,怎么会……憔悴如斯?
  
  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叫。那声音很熟悉……
  懒得睁眼——呵,自己一定是想找“他”想疯了吧,把什么声音都听成“他”的……
  耳畔传来衣袂飘拂之声……来者身法不弱!
  本能地警觉,蓦然坐起!
  张眼,映入双目的,却是……
  ——他?!
  那再熟悉也没有的面容,他不可能错认!
  但为何……来的却是个……卷起裤脚挽了袖子一双黝黑的泥腿子套着草鞋敞着布衫一身土腥一头油汗的山野村夫?
  记忆中的这张面容,曾经锦衣冠带打马轿前,曾经孤身一剑擒龙伏虎,曾经谈笑席间威服四座……
  如此绝世的他,怎么会……落魄如斯?
  
  一别经年。
  记得上一次相见,还在繁华东京,他犹是白衣侠少,他犹是带剑武官……
  不过转眼之间,已在荒山深林,他是颠沛过客,他是碌碌村汉……
  再见故人,白玉堂胸中气血翻涌,浑似江潮。
  他怔怔坐在一溪清流中,手脚虽仍僵直,身畔的溪水却突然一滞,前波倒涌,翻起一片雪浪。
  一别经年……
  短短八个月,竟如隔世……日夕挂念的那人就在眼前,依他性情,当要大笑。
  可他只是怔怔坐在流水之中,纵然心中有无尽的疑问与悸动,也不过是满面惊愕地,微微张了张口……
  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此时方感觉到熟悉的刀气激荡,冲淡了方才那种不祥的死亡气息……
  黑衣沉默,生生吞没了险些冲口而出的一句。
  ——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而此时,白玉堂正满面惊愕地看着他,问的偏巧也是这一句。
  黑衣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捉住他的手,使力将他从水中拉起:“耗子儿,走,我们吃饭去。”
  ※ ※ ※
  凌云山,刀庐。
  自打律南天下山后,黑衣做活的兴致更高,忙了数日,将铸刀剩余的铁坯全打做了柴刀锄头。眼见小庐中存粮无几,这日赶早便往藏离镇卖铁买米。聂风却因昨晚与他聊得久了,起得稍迟,没和他打上照面。
  黑衣虽然出门,却没忘记为聂风做上一份香喷喷的粥菜。聂风一睁眼望见,心中不由得一暖。
  自从六岁那年母离父疯,他便开始四方漂泊,纵然曾在天下会栖身十数载,却难逃血路杀伐,“家”的安定感觉早已十分遥远……这些日子与黑衣同住,生活简单安逸,久经风尘的心情也渐渐平复,竟有些错觉,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其实……这样的生活,不正是自己自幼向往的?
  ——只是,倘若云师兄也能在……
  不由轻轻甩头,甩去那些令人心酸的思量。
  入口的粥菜非常鲜美,黑衣总有办法让人胃口大开。
  ——他待人很好,不计回报,也许他天性便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聂风放了碗,一抬头,目光便撞上挂在竹壁上、正对着床铺的三把雪刃。
  这些天来,黑衣每夜入睡前都要满心欢喜地对着它们望上一会儿,偶或说上两三件江湖趣事。
  那些趣事逸闻,都与一个人有关。
  虽然黑衣从未吐露过那人名姓,总是以“他”代之,短短数日,聂风亦可从黑衣的叙述中,隐约勾划出“他”的形貌。
  倔强的、高傲的“他”,俊俏的、纯真的“他”,喜欢宝刀和白衣的“他”,在繁华的街市打马驰过的“他”,纵酒挥刀斩人头的“他”……
  聂风走近墙壁,细细打量着那三片完美无瑕的刀锋。
  这三把刀——天涯和海角,若能现世,当是天下刀客争逐的至宝。
  ——却不知……那个令到黑衣倾尽心力为他铸刀的人,现在身在何处?
  同为刀客,聂风亦对这三把宝刀心生倾慕,但他仅是静静看着,甚至没有伸手触碰过它们纯净的刀锋。
  
  铡草、浇花、归整好屋内的物品,聂风又将马厩和小院打扫了一遍。天气炎热,他忙得满头大汗,额发全贴在了脸上,不时遮挡视线。
  他伸手拢一拢头发,就在这时听到了院门外传来的步声,也感觉到一种气息……
  黑暗,冰冷,沉重……这令人极不舒适的气息,仿佛死亡的阴影笼上心头……
  但对聂风来说——这是多么熟悉和惊喜的感觉!
  “……云师兄?……黑衣找到云师兄了?”他一时什么也顾不了,扔下扫帚便冲过去开门!
  “哗啦”一声院门拉开,门外是神情有些惊讶的二人——打前是肩扛米袋,身背着长条布包的黑衣,而坐于黑衣爱马背上的,却是个不相识的俊俏男子……聂风不由又向左右及远处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奇怪,明明感到了那样酷似的气息……为何……
  心中还在转着这个念头,就发现那模样狼狈的俊俏男子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自己,不住地瞧看。
  “黑衣你回来了……”
  “臭猫……”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张嘴。
  “这位是?”
  “这家伙是谁?”同时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 ※ ※
  晚餐,菜色十分丰盛。
  黑衣自进门就没停过手,却是连坐下歇息片刻也不愿的。寂寥深山中炊烟连绵,莽莽深林中菜香四溢——长久以来有如冰封的静默,都因着一个人的到来瞬间销融,春回大地。
  ——原来黑衣一直挂念的人,律南天口中的“玉堂”,真的就是“三侠五义”传说里的锦毛鼠。
  而那名唤白玉堂的俊俏男子,其实连那小小的竹屋都还未进入。他步入小院后,只是愣愣站在屋前半晌,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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