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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来愈嘶哑了,再一点就是猫越来越脏,它不再用自己的猫办法清洁自己的皮毛。白猫不
白,这是非常难看的。
“这回猫倒挺老实的了。”
“可是这个猫太傻,太懒,太蔫!”
“脏死了……你看人家家里的波斯猫什么样儿!”
“这个猫是不是生理上有缺陷?怎么它不上房,不叫春?
我看咱们养了个太监!”
“也可能不是生理缺陷而是心理变态吧。”
人们议论着,笑着。只有教授有点严肃又有点沉重,他说:“我看这个猫的性格扭曲
了。”人们笑了起来。他又说:“我看它缺少的是爱呀!”他叹了一口气,大家沉默了。
“我常常不在家,”女儿说,“要不我就让它每天晚上睡到我身边……”儿子说:“那好
吧,‘让世界充满爱’嘛!既然爸爸要给它爱,我看从今天晚上就让它睡到爸爸被窝里
吧……”
教授摇摇头。人们又笑了。他甚至与妻子也是分床睡的,遑论一猫?教授的妻子说:
“别分析了。你这一辈子,什么事都分析,连一只猫也分析得叫人难受……除了分析,你又
做了什么,你又做得了什么呢?”
教授苦笑了:“所以我是教授呀……我做不了兽医,也做不了屠夫……”
此后的忽然一天,猫不见了。
“四星”级木匣空空荡荡。猫食盘与猫水碗无“人”问津。当慷慨慈善的主人想把鱼头
鱼刺鸡臀鸡爪牛肉硬筋赏赐给依赖人恩过活的小动物的时候,他们发现他们失去了施恩的对
象。
有猫的时候常常觉得猫儿讨厌,甚至猫围着你的裤脚转、抓你的裤脚、舐你的脚趾头、
向你乞怜邀宠也让你心烦,它多么碍事!你踩着它的爪子,它怪叫一声,倒叫你吓了一跳。
而现在它没有了,你走路不会受到任何阻碍。你切好的酱牛肉摆在餐桌上也不需要加罩防
范。晚上睡觉无需关好门,没有什么东西——除去关门也挡不住的苍蝇蚊子蟑螂细菌——会
跑进来。当你想喝斥两声逞逞威风或者指桑骂槐地发发怨气的时候,你的主体失去了客体对
象;而对人逞威风与发怨气就没有那么便当了。
于是都有了失落感。
女儿呜呜地哭:“它多可怜呀!来到咱们家就没过过好日子……如果它被别人抱走,它
也许会受虐待的。我的一个朋友,他们家养猫是把猫拴在床头的,给猫上了套包子、缰
绳……他们对阿咪要是也这样可怎么办呀!”
教授的妻子到离家不远的一家个体饮食店买馅饼,看见了一只白猫,大小与那只波斯猫
相仿,额头有一块黑斑,眼睛不是灰蓝而是暗黄。这个发现使全家非常激动,会不会是我们
那只猫?会不会为猫做了整容、割了双眼皮、染了“发”并且染了眼珠?于是女儿和儿媳妇
也去买馅饼,嘴里说买馅饼眼睛却盯住了猫,使女店主直眨巴眼、发毛。
不是“我们的猫”,三次核查以后,大家说。
这猫是怎么丢的呢?上房了?迷路了?猫还会迷路吗?出大门了,被抱走了?很可能。
现在的道德水平太低,这样把人家的猫抱走,形同偷窃乃至抢劫,不知我国刑法对此种行为
有没有制裁的规定。听说还有偷了猫去剥皮出售的呢,太残忍了。听说养鸽子的人在房上下
夹,如果这个猫被猎夹打住,早就没了命了……谁下的夹?太缺德了!市政府应该明确规
定,不准任意下夹……那天早上猫在吗?谁看见了?谁出大门没关门?为什么这么好的一只
猫竟没有人关心?
探讨了一番,没有结论,女儿再哭了一场。
五天以后,教授忽然心事重重地讲了一个故事:据晚报刊载,市郊一个区为防止狂犬病
规定在某月某日前必须把所有的家养狗消灭或上缴集中处理,某月某日为“无狗日”,这一
天见狗人人得而诛之。有一家兄弟,偏爱一狗,这一天把狗藏在房中,搂着狗不让狗出声吠
叫,一副与狗共患难乃至共存亡的架式。谁知天色黄昏之后,人也松懈了狗也受不了了,突
然狗跑出房间跑出宅院跑上大街。兄弟俩在后面追,狗在前面跑。打狗的积极分子在后面
追,狗在前面跑。石块木棒纷纷向狗身上落去,狗在前面跑。人们大声吆喝,狗在前面跑。
人们使用了弹弓、飞镖等土造“武器”,狗在前面跑。最后狗筋疲力尽了跑不动了。爱狗的
两兄弟终于追上了狗。他们用身体保护狗宁可以己身代狗受木石的打击。忽然,狗叫起来,
咬断了兄弟之一的喉管。晚报记者指出:两兄弟不按规定办,自作自受。
大家没说什么。觉得教授的故事很不得体。
又一周之后,凌晨,全家都在沉睡,忽然听到阿咪的咪呜声,声音响亮,完全没有哀求
的意思,嗓子也毫不嘶哑了。
教授一个蹦子从床上跳下来,赤身穿上大衣去欢迎它。全家都起来了,欢呼着,欢迎这
个猫。教授急急忙忙从冰箱里找来了牛肉和牛奶,准备用最新鲜的高质量动物蛋白来欢迎这
只猫。而且,他们打开了每一个房门。他们准备优礼有加地请猫进入任何它“认为方便”的
房间。
咪咪,咪咪,……教授叫着,妻子叫着,儿女叫着,儿媳妇也叫着。年已两岁的孙醒
了,也叫着。叫咪咪的合唱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阿咪舐了舐牛奶,嗅了嗅牛肉。阿咪很瘦,毛显得很长,也挺脏。但它的眼睛闪闪发
光,兴奋而且野性,好像刚刚打了一个胜仗。阿咪抬起头一个又一个地看着大家。几乎可以
说是检阅。然后它走近一个又一个的房门,走近一个又一个它想进而不可得的房门,它看了
每间房内的摆设。众人屏神静气,不出声。
然后阿咪突然转身,一溜烟一样地爬上槐树,跳上屋顶,回身望了望惨叫着它的主人
们,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