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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埋庵夜谭-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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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吧。”

  仿佛有一个人在黑暗中以一种甜蜜的声音对我说。

  “饮吧,醉于那醇酿中,好忘怀人世。”

  我伸出手,拔去了瓶塞,默默道:“等等我吧,如果黄泉路上你觉得孤单的话。”

  ——你不想再看我一眼么?我的眼如暗夜里最亮的星,我的长发好似鸦羽,我的嘴唇也甜如蜜?

  在漆灯的光里,我仿佛看到了她,好似生前。她的肌肤依然白皙如美玉,她的声音娇脆若银铃,手指纤长柔美如春葱,她的吻如春天最后的细雨。

  “等等我吧。”我喃喃地说。

  我用力推开了棺盖。我没让人钉上盖,因为当初我和她立过誓言,生则同床,死则同穴。发亦同青,心亦同热。

  尽管阴沉木的棺盖有点重,我还是一把推开了棺盖,露出一条缝。我抓起酒,准备躺到她身边,然后一饮而尽。

  这时,我看到了她。

  天!

  她的脸并没有变形,但她的肤色却已泛青,青得象冻坏了的萝卜,但也坚硬得和石头一样。她的脸依然美丽,但那种美已带有种妖异,只能说那是种虚幻不实的美。我知道,在那白里泛青的肤色下,已没有鲜血在流动,最多是蛰伏的蛆虫等着春天来临,到那时把她食为一个空壳。而她的脸上,死前那种欣慰的微笑凝固在皮肤内层,犹似生前。

  仅仅是这些,我却可以忍受,我还是愿意躺在她身边,搂住她已僵硬的躯干,好让我们一同慢慢成为泥土。然而,更让人可怕的是,我看到了她的嘴边。

  她的嘴边,伏着一只足有我的手掌大的老鼠!

  这老鼠旁若无人地啃啮着她的嘴唇,我甚至可以看到老鼠的腹部开始鼓起来。我尖叫着,一把抓住老鼠,狠狠地向洞壁扔去。老鼠象是一个球,在冻得坚硬如石的洞壁上弹了一下,又掉了回来,摔在地上,四肤抽搐着。

  她的嘴唇几乎被老鼠啃光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倒象是在笑。混杂着她脸上的笑容,却变成了一种狡诈的讥讽,仿佛趾高气扬地注视着我,即使她的眼闭着。我几乎可以摸到她锋利如刀的笑,可以看见她的妖异的笑在洞穴中四处穿行,仿佛黑夜来临时出巢的蝙蝠。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上,那瓶酒重重在搁在了棺盖上。

  如果在此刻以前,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让人感动,会流芳百世,但此时我只觉得自己好象一个疯子,我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人们的笑柄,最多当孩子们不听话时大人提起我的名字来吓人。

  我是为了这具丑陋如鸠槃荼的尸体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么?

  这时,我象是被冰水兜头浇下,心底也冷到了极处。

  就算她的样子依然美丽动人,但那种美丽又能保留多久?可笑,可笑。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那点漆灯的光因为我的呼吸而在跳动,使得她的脸明明暗暗,更象是寺院里立在天王身边的罗刹,仿佛随时都要从灵柩中直直坐起,攫人而啮。

  我推上了棺盖,一口吹灭了漆灯。

  在黑暗中,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

  饥饿的感觉象是鞭子,不知不觉地就抽打在我身上。我乍醒时,在周围的一片黑暗中,还以为自己睡在罗帐里。

  马上,记忆回到我身上。

  不,我要出去。

  我的手摸索着,手指碰到了冰冷的棺木,那瓶酒还在棺盖上,我抓住了,在灵柩上一敲,敲掉了半截,酒液流了一地,洞中充满了酒香,但并没有火光。

  我站起身,摸索着到那来处。进来的洞口已被泥土掩住了,我疯了一样用半段瓶子开始挖掘。

  这段洞中的土是从上面塌下来的,因此没有冻住,挖起来十分容易。然而在黑暗中我干得很不顺手。我回到灵柩边,摸到了一头的漆灯。幸好,我的袖子里还带着火镰。

  摸出火镰打着了,在洞壁上挖了个洞,放在里面,借着这一点光,我开始挖土。

  不用想别人会来救我,我有一个堂叔早就想谋夺我的产业,我失踪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也不用想别人会如此好心,再来挖开这墓,当初开挖这洞穴时我找的都是远来的工匠,他们甚至不知我挖这个洞做什么。抬进来的人也都是我找的过路人,他们都未必还能再找得到这里。而此时,我求生的欲念却和当初我想自绝时的决心一样大。

  我必须从这里出去。

  我干得挥汗如雨,但越来越难干。泥土越来越紧密,破瓶子也极不顺手,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不知干了多久,我感到腹中好象有一只手在抓着,一阵阵酸水都冒出来。这是饥饿么?也许,我在洞中已呆了一天多了。本来就是想丢弃我这具皮囊的,当然不会带食物进来。

  对了,在她的枕下,有两个白馒头。那是此间的风俗,出殡时,让死者过奈何桥时打狗用的。

  我回到她的灵柩边,鼓足勇气,把棺盖推开了一点,手伸进去,在她头下摸着。

  摸出馒头,她的脑袋“咚”一声敲在下面的木板上,倒象是木头互相碰撞。但我根本不顾那些,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甚至不去理睬那是什么滋味。

  两个馒头一下子吃完了。尽管还饿,但至少我可以让自己明白我的肚子里有了点食物,多少有了种充实感。我开始挖洞。

  挖出来的土越来越潮湿,总是沾在瓶上,甩都甩不下,每挖一下后需要把泥土刮净了才能再挖,这样十分耗费我的体力。

  挖着,突然,那半段瓶子“啪”一声,头上碎裂了一块,而我的右手食指突然一热。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把手举到漆灯下。

  在灯下,我的手上,有一些黑色的液体在流动,象活物一般,从上爬到下,已经到了肘间。

  那是我的血。刚才那块碎玻璃,把我的手指割破了一条口子,从那里,血正汨汨而出。

  我把手指伸进嘴里,不顾手指上还满是泥土,用力地吸着。把血吸去,可以止住血流,这是个偏方。

  血流入我的喉咙口,温暖而甜蜜,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人的血原来是很香甜的,我几乎忘了吸伤口血的本意,当血早就止住了后还在用力地吸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终于把已被吸得发白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有点茫然地看看四周。

  那盏漆灯还亮着。漆灯只需要极少的空气,乡间曾有人盗墓,掘出一座汉墓后,里面居然还有盏漆灯在亮着。

  当饥饿告诉我时间时,我已无法再举起那小半截破瓶子了。

  此时,我有点后悔把鸩酒倒了。

  借着昏暗如鬼火的灯光,我回到灵柩边,想坐下来,但是饥饿已经让我头昏眼花,一下坐了个空,倒在地上。

  地上,冰冷而潮湿,除了泥土,什么也没有。没有草根,没有苔藓。

  我的手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不软也不硬。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衣角,但马上知道,那是刚才被我打死的老鼠。

  恶心。一开始我这样想,但马上我想到,这可是食物。

  我欣喜地想着,抓着了那只死老鼠。

  我拉住两鼠的两只后爪,用力撕开。老鼠还没死透,当我扯下一只后腿时它还动了动,里面还有未凝结的血滴出来。我伸出舌头接住滴下的血,然后,把撕开的半只老鼠放到嘴边,机械地咀嚼着,鼠毛刺在我的舌头上,好象在刷牙,而老鼠那有点尖利的小爪子也在我齿间开始粉碎。平心而论,鼠肉只带有腥味,并不是太难吃,而且血液淌下我喉头里,带给我一种暖洋洋的饱食的感觉,甚至有几分鲜甜。

  我拼命咀嚼着。老鼠的尾巴在我嘴里时而盘屈成一团,时而又甩出唇外,我象吸面条一样又吸回去,细细地咀嚼。终于,我把这死鼠的内脏、皮毛混在一起同样咀嚼得粉碎,吞入腹中。

  这老鼠虽然不大,但我想吃下去后大概也足可以让我再坚持五、六个小时。

  吃完了老鼠,我觉得身上的力量又回来了一些。站起身,在地上摸到了那半只瓶子,重又开始挖掘。

  碎土里的冰屑融化后,重又冻得硬硬的一整块,用破瓶子很难挖。我的手机械地动作,泥土向后甩去,不知干了多久,只觉得我的头上汗水直淌,背上的衣服已经湿得搭在身上,墓穴里空气越来越污浊,让我喘息也开始有点困难。

  这时,我又感到了饥饿。

  洞壁挖进了大约有一尺多。然而我记得,进来时我大约走了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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