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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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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又说回来,夫妻本来就像一块可怕的沼泽地,可以不断地吸收彼此的丑行。
  不久的将来,绢子对修一的爱和信吾对菊子的爱等等,都会被修一和菊子夫妇的这块沼泽地吸收得不留形迹吗?
  信吾觉得战后的法律,将家庭以父子为单位,改为以夫妻为单位,这是颇有道理的。
  “就是说,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自语了一句。
  “让修一另立门户吧。”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竟落下这样的毛病:心中所想的事,不由地变成自语了。
  “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这句话乃至包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夫妇俩单独生活,必须相互容忍对方的丑行,使沼泽地深陷下去。
  所谓妻子的自觉,就是从面对丈夫的丑恶行为开始的吧。
  信吾眉毛发痒,用手揉了揉。
  春天即将来临。
  半夜醒来,也不像冬天那样令人厌烦了。
  被修一的声音搅扰之前,信吾早已从梦中惊醒了。当时梦境还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被修一搅扰之后,梦境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是自己心脏的悸动,把梦的记忆都驱散了。
  留在记忆里的,就剩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堕胎的事,以及“于是,某某子成了永恒的圣女”这句话了。
  信吾在读物语读物。这句话是那部物语读物的结束语。
  信吾朗读起物语读物来,同时物语的情节也像戏剧、电影那样,是在梦中展现的、信吾没有在梦中登场,是完全站在观众的立场上。
  十四五岁就堕胎,还是所谓的圣女,太奇怪了。而且,这是一部长篇物语。信吾在梦中读了一部物语名作,那是描写少年少女的纯真爱情。读毕,醒来时还留下了几分感伤。
  故事是:少女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也没想到要堕胎,只是一味情深地恋慕着被迫分离了的少年。这一点,是不自然的,也是不纯洁的。
  忘却了的梦,日后也无法重温。阅读这部物语的感情,也是一场梦。
  梦中的少女理应有个名字,自己也理应见过她的脸,可是现在只有少女的身材,准确地说,是矮小的身材,还留下朦胧的记忆。好像是身穿和服。
  信吾以为梦见的少女,就是保子那位美貌的姐姐的姿影,但又好像不是。
  梦的来源,只不过是昨日晚报的一条消息。这条消息贯以如下的大标题:“少女产下孪生儿。青森奇闻(思春)。”内容是,“据青森县的公共卫生处调查,县内根据‘优生保护法’进行人工流产者:其中十五岁的五人,十四岁的三人,十三岁的一人,高中生年龄从十六岁至十八岁的四百人,其中高中生占百分之二十。此外,初中生怀孕的:弘前市一人,青森市一人,南津轻郡四人,北津轻郡一人。还了解到,由于缺乏性知识,虽经专科医生治疗,仍然难免死亡者占百分之零点二,造成重病者占百分之二点五,招致了如此可怕的结果。至于偷偷让指定医生以外的人来处理以致死亡的生命(年幼的母亲),更是令人寒心。”
  分娩实例也列举了四例。北津轻郡一个十四岁的初中二年级学生,去年二月突然阵痛,觉得要分娩,就产下孪生子。母子平安。现在年幼的母亲在初中三年级走读。父母都不知道女儿怀孕的事。
  青森市十七岁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和同班男同学私定终身,去年夏天怀了孕。
  双方父母认为他们还是少年少女,就让做了人工流产。可是,那个少年却说:“我们不是闹着玩,我们最近要结婚。”
  这则新闻报道,使信吾受到了刺激。成眠后就做了少女堕胎的梦。
  然而,信吾的梦并没有把少年少女看作是丑、是坏,而是作为纯真爱情的故事,看作是“永恒的圣女”。他入睡之前,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件事。
  信吾受到的刺激,在梦中变得非常之美。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信吾在梦中拯救了堕胎的少女,也拯救了自己。
  总之,梦竟表现了善意。
  信吾反思:难道自己的善良在梦中觉醒了吗?难道自己在衰老之中摇晃的对青春的依恋,使自己梦见了少年少女的纯真的爱情了吗?信吾陶醉在感伤之中。
  或许是这梦后的感伤,信吾才首先带着善意去倾听修一那呻吟的唤声,感受到了爱情和悲哀吧。

  三

  翌晨,信吾在被窝里听见菊子摇醒修一的声音。
  最近信吾常常早起,很是懊恼。爱睡懒觉的保子劝道:“老不服老,早起会招人讨厌的啊。”
  信吾也自觉比儿媳早起不好,他总是悄悄地打开门厅的门,取来报纸,又躺回被窝里,悠悠地在阅读。
  好像是修一到洗脸间去了。
  修一刷牙,大概将牙刷放在嘴里不舒服吧,他不时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
  菊子碎步跑进了厨房。
  信吾起来了。他在走廊上遇见从厨房里折回来的菊子。
  “啊!爸爸。”
  菊子驻步,险些撞个满怀,她脸上微微染上了一片红潮。右手拿着的杯子酒出了什么。菊子大概是去厨房把冷酒拿来,用酒解酒,解修一的宿醉吧。
  菊子没有化妆,微带苍白的脸上鲜红了,睡眼滚溢了腼腆的神色,两片没抹口红的薄唇间露出了美丽的牙齿。她羞怯地微微笑了笑。信吾觉得她可爱极了。
  菊子身上还残留着这样的稚气吗?信吾想起了昨夜的梦。
  然而,仔细想来,报纸报道的那般年龄的少女,结婚生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古时早婚,自然存在这种情况。
  就说信吾自己吧,与这些少年同年龄时,已经深深地倾慕保子的姐姐了。
  菊子知道信吾坐在饭厅里,就赶忙打开那里的木板套窗。
  阳光带着春意射了进来。
  菊子不禁惊讶于阳光的璀璨。她觉察信吾从后边盯视着她,便倏地将双手举到头上,将凌乱的头发束了起来。
  神社的大银杏树还未抽芽。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晨光中,鼻子总嗅到一股嫩叶的芳香。
  菊子麻利地打扮完毕,将沏好的玉露茶端了上来。
  “爸爸,我上茶晚了。”
  信吾醒来就要喝热开水沏的玉露茶。水热反而难沏。菊子掌握火候是最拿手的。
  信吾心想:如果是未婚姑娘沏的茶,恐怕会更好吧。
  “给醉汉端去解醉的酒,再给老糊涂沏玉露茶,菊子也够忙的啦。”信吾说了一句逗乐的话。
  “嗳哟!爸爸,您知道了?”
  “我醒着啦。起初我还以为是不是阿照在呻吟呐。”
  “是吗。”
  菊子低头坐了下来,仿佛难以站立起来似的。
  “我呀,比菊子先被吵醒了。”房子从隔扇的另一边说。“呻吟声实在令人讨厌,听起来怪吓人的。阿照没有吠叫,我知道肯定是修一。”
  房子穿着睡衣,就让小女儿国子叼着奶头,走进饭厅了。
  房子的相貌不扬,可乳房却是白白嫩嫩,非常的美。
  “喂,瞧你这副模样像话吗。邋邋遢遢的。”信吾说。
  “相原邋遢,不知怎的,我也变得邋里邋遢了。嫁给邋遢的汉子,还能不邋遢吗?没法子呀,不是吗?”房子一边将国子从右奶倒换到左奶,一边执拗地说:“既然讨厌女儿邋遢,当初就该调查清楚女婿是不是个邋遢人。”
  “男人和女人不同嘛!”
  “是一样的。您瞧修一。”
  房子正要去洗脸间。
  菊子伸出双手,房子顺手将小女儿塞给了她。小女婴哭了起来。
  房子也不理睬,朝里边走去。
  保子洗完脸后走了过来。
  “给我。”保子把小外孙接了过来。
  “这孩子的父亲不知有什么打算,大年夜房子回娘家到今天都两个多月了,老头子说房子邋遢,可我们家老头子在最关键的时候,不也是邋邋遢遢吗?除夕那天晚上,你说:嘿!算了。分明是断缘分了嘛。可还糊里糊涂地拖延下去。相原也没来说点什么。”保子望着手中的婴儿说。
  “听修一说,你使唤的那个叫谷崎的孩子是个半寡妇呢。那么,房子也算是个半离婚回娘家的人罗。”
  “什么叫半寡妇?”
  “还没结婚,心爱的人却打仗死了。”
  “战争期间,谷崎不还是个小女孩儿吗?”
  “虚岁十六七岁了吧。会有心上人啦。”
  信吾没想到保子居然会说出“心上人”这样的话来。
  修一没有吃早饭就走了。可能心情不好。不过,时间也确是晚了。
  信吾在家里一直磨蹭到上午邮差送信来的时候。菊子将信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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