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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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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子有个习惯,就是每隔几天把读过的报纸汇集起来,再从里面挑选着阅读。
  所以,她是说哪一天的消息也不知道。再说,她又爱听晚间九点的新闻解说,常常说出一些出乎意外的话来。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后房子也会梳各式各样的发型呢?”信吾探询了一句。
  “是啊,女人嘛。不过,大概不会像从前我们梳日本发型那样多变化了吧。要是房子有菊子那样标致,常常变换发型倒是桩乐事。”
  “我说呀,房子来了,遭到了相当的冷遇。我想房子是绝望地回娘家来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情绪传染给我了吗?你只疼爱菊子。”
  “哪儿的话。你借口!”
  “是这样嘛。你过去就讨厌房子,只喜欢修一,不是吗?你就是这样的人。事到如今,修一在外有了情妇,你什么也没说,只顾一个劲地怜恤菊子,这样做反而更残酷啊。那孩子觉得别让爸爸难堪,才不敢忌妒。这是一种忧郁啊。要是台风能把这些都刮跑就好罗。”
  信吾不禁愕然。
  保子越说越来劲,他却插上了一句:“你是说台风?”
  “是台风嘛。房子也到了那个年龄,现今这个时代,还要让父母替自己去提出离婚,这不是太懦怯了吗?”
  “不见得吧。她是为提离婚的事来的吗?”
  “甭说别的,我首先看见的是你这副忧郁的脸,仿佛带着外孙的房子是个沉重的负担似的。”
  “你的脸才明显地露出了这样一副表情呢。”
  “那是因为家中有了你疼爱的菊子呀。且不说菊子啦。说实在的,说讨厌,我也讨厌。有时菊子说话办事还能让人放心,轻松愉快;可房子却让人放不下心……
  出嫁之前,她还不至于这样。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父母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真可怕。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你比房子更懦怯啊。”
  “刚才是开玩笑。我说是受了你的影响时,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下舌头,在暗处,你大概没瞧见吧。”
  “你真是个饶舌的老太婆,简直拿你没办法。”
  “房子真可怜。你也觉得她可怜吧?”
  “可以把她接回来嘛。”于是,信吾蓦地想起来似的说,“前些日子,房子带来的包袱皮……”
  “包袱皮?”
  “嗯,包袱皮。我认得那块包袱皮,只是想不起来罗,是咱家的吧?”
  “是那块大布包袱皮吧?那不是房子出嫁的时候,给她包梳妆台镜子的吗?因为那是面大镜子呀。”
  “啊,是吗。”
  “光看见那块包袱皮,我都讨厌哩。何必拎那种东西嘛。哪怕是装在新婚旅行衣箱里带来,不是更好吗?”
  “提衣箱太沉重嘛。又带着两个孩子,就顾不上装门面了。”
  “可是,家中有菊子在嘛。记得那块包袱皮还是我出嫁的时候包着什么东西带来的呐。”
  “是吗?”
  “还要更早呐。这包袱皮是姐姐的遗物,姐姐过世之后,她婆家用它裹着花盆送回娘家来的。那是盆栽大红叶。”
  “是吗。”信吾平静地应了一声,脑海里却闪满了漂亮的盆栽红叶的艳丽色彩。
  保子的父亲住在乡镇上,爱好盆栽。尤其是讲究盆栽红叶。他经常让保子的姐姐帮忙伺弄盆景。
  暴风雨声中,信吾躺在被窝里,脑海里浮现出岳父站在盆栽架之间的形象来。
  这盆盆栽,大概是父亲让出嫁的女儿带去的,或是女儿希望要的。可是女儿一作古,她婆家又把这盆栽送回了娘家。一来是由于它受到女儿娘家父亲的珍视,二来是女儿婆家没有人伺弄它的缘故吧。也说不定是岳父索要回去的呢。
  眼下信吾满脑子装着的彤红的红叶,就是放置在保子家佛坛上的盆栽。
  信吾心想:如果是那样,保子的姐姐去世正好是秋天罗。信浓地方秋天来得早。
  儿媳一死就该赶紧退回盆栽吗?红叶放在佛坛上,也未免有点过分。莫非这是追忆怀乡病的空想吗?信吾没有把握。
  信吾早已把保子的姐姐的忌辰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也不想询问保子。
  “我没有帮忙父亲伺弄过盆栽,这可能是由于我的性格所决定的。不过,我总有这种感觉,父亲偏爱姐姐。我也并不仅是因为输给姐姐,就妒羡她,而是觉得自己不像姐姐那样能干,有点自愧呀。”
  保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一谈及信吾偏爱修一,保子就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我当年的处境也有点像房子吧。”保子有时也这样说。
  信吾有点惊讶,心想:那块包袱皮竟能勾起对保子的姐姐的回忆吗?但是,谈到保子的姐姐,信吾就不言语了。
  “睡吧。上了年纪的人,也难以成眠呀。”保子说,“这场暴风雨让菊子很开心哩,笑得很欢……她不停地放唱片,我觉得那孩子真可怜。”
  “喂,这跟你刚才说的有矛盾嘛。”
  “你不也是吗?”
  “这话该由我来说。偶尔睡个早觉,竟挨了一顿说。”
  盆栽的红叶,依然留在信吾的脑海里。
  充满红叶艳丽色彩的脑子的一个角落里,信吾在寻思:少年时代自己憧憬过保子的姐姐,这件事难道在同保子结婚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仍是一个旧伤疤吗?
  比保子晚一个钟头才入梦的信吾,被一声巨响惊醒了。
  “什么声音?”
  走廊那边传来了菊子摸黑走过来的脚步声。她通知说:“您醒了吗?人家说神社安放神舆那间小屋的屋顶白铁皮被刮到咱家的屋顶上来了。”

  三

  安放神舆的小屋屋顶上的白铁皮全被刮跑了。
  信吾家的屋顶上、庭院里,落下了七八块白铁皮。神社管理人一大清早就捡来了。
  第二天,横须贺线也通车了。信吾上班去了。
  “怎么样?睡不着吧?”信吾向给他沏茶的办事员说。
  “嗯。没法睡着。”
  英子叙述了二三件刮台风之后的事,那是她在上班途中透过电车车窗看到的。
  信吾抽了两支香烟之后说:“今天不能去跳舞了吧?”
  英子抬起头来,莞尔一笑。
  “上回跳舞,第二天早晨腰酸腿痛哩。上了年纪就不行啦。”信吾说。
  英子露出了调皮的笑脸说:“那是因为您腆胸的关系吧?”
  “腆胸?是吗。可能是弯腰吧。”
  “您不好意思碰我,就腆胸和我保持距离跳舞了。”
  “哦?这我可没想到。不至于吧?”
  “可是……”
  “或许是想让姿势优美些吧。我自己倒没察觉呢。”
  “是吗?”
  “你们总爱贴身跳舞,不雅观啊。”
  “唷,瞧您说的,太绝情了。”
  信吾觉得,上回跳舞英子越跳越来劲,有点忘乎所以了。不过,她倒是挺天真的。没什么,大概是自己太顽固了吧。
  “那么,下回我就紧紧地贴着你跳,去吗?”
  英子低下头来,窃窃地笑了笑,说:“我奉陪。不过,今天不行。这身打扮太失礼了。”
  “我不是说今天呀。”
  信吾看见英子穿着一件白衬衫,系着一条白色缎带。
  白衬衫并不稀奇,也许是系了白色缎带的关系,显得白衬衫更加洁白了。她用一根稍宽的缎带,把头发拢成一束,系在脑后。俨然一副台风天气的打扮。
  往常遮掩在秀发下的耳朵,和耳后的发际周围的肌肤都露了出来。苍白的肌肤上长满了漂亮的毛发。
  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针织薄裙子。裙子旧了。
  这身装束,乳房小也不显眼。
  “打那以后,修一没邀过你吗?”
  “嗯。”
  “真对不起啊。跟老爹跳过舞,就被年轻的儿子敬而远之,太可怜啦。”
  “唷,瞧您说的。我会去邀他嘛。”
  “你是说用不着担心?”
  “您嘲弄我,我就不跟您跳舞了。”
  “不是嘲弄。不过,修一被你发现了,就抬不起头来哩。”
  英子有所反应。
  “你认识修一的那个情妇吧?”
  英子有点不知所措。
  “是个舞女吧?”
  英子没有回答。
  “是个年纪较大的吧?”
  “年纪较大?比您家的儿媳要大。”
  “是个美人?”
  “嗯,长得很标致。”英子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嗓门嘶哑得厉害。与其说嗓门嘶哑,莫如说破裂了,好像发出双重声似的,他告诉我这声音很有性感哩。”
  “哦?”
  英子还要接着细说下去,信吾真想把耳朵堵住。
  信吾感到自己蒙受了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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