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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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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吃安倍川汤圆;还有金田老板——此人和太太不同,是个塌鼻子。不单是鼻子,整个脸都是扁的,令人疑心:是否小时候打架,被孩子王掐住脖子狠狠地往墙上撞,直到四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标志着那次战果。 
  那是一张平坦的脸,自然极其安稳,毫无险象。但是总觉得缺少点变化;不论怎样暴怒,依然一副平滑的脸。就是这位金田老板,他吃金枪鱼的生鱼片时,总是啪啪的拍打自己的秃头。他不仅脸是扁的,而且个子也矮。不管什么场合,总戴一顶高帽,穿一双高齿木屐。车夫觉得滑稽,将此情此景说给了寄食门下的学生,学生赞赏地说:“不错,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近来咱家从厨房旁穿过院子,在假山后向前方瞭望。如果发现房门紧闭,静悄无声,便慢慢地爬将进去;如果人声嘈杂,或有被客厅里的人发现的危险,便绕到水池东畔,从茅房一旁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檐廊。咱家没干过坏事,用不着要躲躲闪闪或是怕人,但是,如果在那里撞上所谓人这种莽撞的家伙,可就只好认倒霉了。假如世上的人都是大盗熊坂长范者流①,那么,不论是怎样德高望重的君子,也会采取我这种态度的。金田老板乃一堂堂实业家,不必担心他会像熊坂长范那样,抡起五尺三寸的大刀。但是据我所知,他有个毛病:拿人不当人。既然拿人不当人,自然拿猫不当猫。由此可见,身为猫者,不论怎么德高望重,在这个公馆里也绝不可掉以轻心。然而,正是“不可掉以轻心”这一点,咱家很感兴趣。所以如此频繁地出入于金田家,说不定纯粹是为了想冒这份风险哩!这一点,请容咱家三思,待将猫的思维细致剖析后,再向列位一夸海口。 
   
  ①熊坂长范:传说为平安末期的江洋大盗。 

  不知今天情况如何。咱家在那假山的草坪上,前额贴地,朝前瞭望,只见三十多平方米的客厅,迎着三月阳春,窗门大开。室内金田夫妇正和一位客人谈得起劲儿。偏偏鼻子夫人的鼻子正隔着池塘,冲着咱家的额头横眉怒目。咱家被鼻子盯住,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金田先生正转过脸去面对着客人。那张扁脸被遮住一半,看也看不见;以致鼻子的下落不明。不过,只因花白胡须在咱家看得见的方位蓬乱丛生,不费劲儿,就可以得出结论:胡须的上端应该有两个窟窿才对。我不免聊做遐思异想:假如春风总是吹拂这么一张平滑的脸,料想那春风也太清闲了吧! 
  三人之中,顶数来客的面相最平庸。只因平庸,也就没有什么值得介绍的。提起平庸,倒也不是坏事;但如过于平庸,以至登平凡之堂,入庸俗之室①,何其惨然之至!注定要有这么一副无聊尊容而降临于明治盛世的那位来客,究竟是何许人也?如不照例钻进檐廊的地板下领教一下他们的谈话,是不会清楚的。 
   
  ①《论语·先进篇》中说:“子曰,由子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意为子路的学问虽高,但还不到家。这里套用其句而反其意。 

  “……因此,内人曾特意到那个家伙的家里去了解过情况……”金田老板依然语气粗野。虽然粗野,却不凶恶,言谈也和他的面孔同样地庞大而又平庸。 
  “是的,他教过水岛先生……是的,好主意……是的。” 
  那个满嘴“是的”的人,便是来宾。 
  “不过,还没弄出个头绪。” 
  “噢,问苦沙弥呀,难怪弄不出头绪。从前他和我住在一个公寓,他就是那么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家伙,您受委屈了吧?”客人瞧着鼻子夫人说。 
  “还问委屈不委屈,唉,我长这么大还没在别人家受过这么大的冷落呢!”鼻子夫人照例呼哧哧地大喘粗气。 
  “说过不三不四的话吧?他早就是一副顽固的性情。只看他当教员,十年如一日地专讲英语入门课本,也就可见一斑!”客人随声附和,话语十分得体。 
  “是呀,简直不像话!内人一问他什么,他就横扒拉竖挡地穷对付……” 
  “这太岂有此理了!本来嘛,人一有点学问,往往产生傲气;再加上贫穷,就有了狂气……唉,世上刁棍可多着呢!他们不想想自己不干活,硬是对财主们破口大骂,仿佛别人的财产是从他们手里夺了去似的,多新鲜哪。哈哈哈……”客人显得非常开心。 
  “唉,简直是荒谬绝伦!所以如此,全怪他没见过世面,太任性。为了稍微教训一下,觉得应该给他点苦头吃,所以,轻轻治了他一下……” 
  “言之有理。他们大概知道厉害了吧?这也完全是为了他们好嘛!”客人不等领教是怎么治的,先就表示了拥护。 
  “不过,铃木兄!他是个多么顽固的家伙啊!听说他到学校,竟然不理福地和津木。你以为他是谨小慎微默不作声吗?不,据说最近他竟拎着手杖,追赶毫无过错的舍下学生。三十多岁的人不要脸,唉,这不是干出那种蠢事来了吗?简直是不往正道上走。有点疯啦!” 
  “咦?怎么又胡闹起来了呢……”连这位精明的来宾都给搞糊涂了。 
  “咳!仅仅因为舍下的学生从他面前走过时说点什么。于是他便突然拎起手杖光着脚板追了出来。即使偷偷叨咕几句,可他不是个孩子吗?你是个满脸胡须的大人,还是个教师哪!” 
  “对呀!还是个教师哪!”客人说罢,金田老板又重复了一句。 
  既然是个教师,不论受到多大的侮辱,也应该像个木雕似地乖乖忍受,这便是三人不约而同的一致观点。 
  “而且那个名叫迷亭的,是个非常狂妄的家伙。他没有正经,胡吹乱嗙。我还第一次碰上这么个怪物哪!” 
  “啊,迷亭?看来,他依然在吹大牛呀?夫人也是在苦沙弥家见他的吗?叫他缠住可吃不消。他也是从前和我一同起伙的伙伴。他总爱捉弄人,我常和他干架。” 
  “像他那路货,换谁也要恼火的。有时候撒个慌,倒也情有可原。比如碍于情面啦,不得不迎合几句啦,这种场合,任凭谁也会说点违心话的。可那家伙,本来只要不吭声就会平安无事,可他偏要胡诌八扯,岂不太难缠了吗?我真不明白,他图的是什么,那么胡扯大谰,很会瞪眼说谎,可以说话灵活现啊!” 
  “说得太对了。撒谎成了他的嗜好,难缠哪!” 
  “你听呀,我特意去认真了解水岛先生的情况,可是这也被他搅得一团糟。我又是气,又是恨……可是,人情毕竟还是人情。既然到别人家去了解情况,如果对这份人情假装不懂,那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其后我打发车夫送去一箱啤酒。可是,你猜怎么着?他说:‘我没有理由接受这份礼品,拿回去!’车夫说:‘别这样,一份心意嘛,还是请收下吧!’他却说:‘真讨厌!我天天吃果子酱,可从来没喝过啤酒那种苦水子!’说罢,转身进屋了。你瞧,多么不讲理,岂不太没规矩了吗?” 
  “这太过分!”客人这时才从心里觉得过分了。 
  “因此,今天特邀你来,”只听金田老板停了一会儿说,“那些混帐东西,本来暗中捉弄他们一番也就算了,可是,倒惹出来点麻烦……”说着,金田老板像吃金枪鱼生鱼片时一样,啪啪地拍打自己的秃头。 
  当然,咱家因为在檐廊的地板下,他到底真的拍了秃头没有,按理说是看不见的。但是近来,他那拍打秃头的声音已经听得耳熟。如同尼姑擅于辨别木鱼声,咱家虽然委身于地板之下,只要听清那种声音,立刻就会鉴别出:那是金田老板在拍打秃头。 
  “因此,才有劳于您哪……” 
  “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切都请不客气地吩咐……不管怎么说,我这一次能转到东京工作,全是您煞费苦心的结果呀!”于是,客人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听口气,这位客人也是金田老板栽培的人。噢,事情越来越要热闹喽!咱家只因今天天气很好,本不想来,却又来了。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好的材料到手,这真是“出门打草,搂了个兔子!” 
  咱家想知道金田老板对来客何事相求,便在檐廊地板下洗耳恭听。 
  “苦沙弥这个怪物,不知为什么给水岛出谋划策,挑唆他不要娶金田小姐……是吧?鼻子!” 
  “岂止挑唆!他说:‘天下哪里有这样的混蛋,要娶那个家伙的女儿!寒月兄,娶她可绝对不行哟!’” 
  “‘那个东西’?真是无礼!说那种混话了吗?” 
  “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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