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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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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护这种关系的前提下谋求安神之策。夫妻君臣之间的关系,武士与商人的界限以及自然观,也莫不如此……假如有座高山挡路,去不成邻国,这时想到的,不是推倒这座大山,而是磨练自己不去邻国也混得下去的功夫,培养自己不跨过大山也于愿足矣的心境。所以呀,君不见佛家也好,儒家也好,都肯定抓住这个根本问题不放的。” 
  “不管你怎么了不起,人世上毕竟不可能使你万事如意。既不能使落日回升,又不能使加茂川倒流,能够约束的,惟有自己的心灵了。只要锻炼自己心门清净,即使落云馆的学生再怎么吵闹,也会泰然处之的吧!即使今户窑的狗獾子,只要满不在乎,也就完事了吧?关于针助者流,如果说什么蠢话,心想他是个大混蛋,装没听见,也就没事了吧!据说从前有个和尚,刀按脖子还说饶有风趣的话:‘电光影里斩春风。’①如果修心养性做到家,消极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说不定就会见出这种运用自如的真功夫。我这号人不懂那些玄妙道理。不过,总之,我觉得一味鼓吹西洋人那种积极进取精神,是不大对头的。眼下你不论怎么积极争取,学生们还是要来捉弄你,岂不徒唤奈何吗?假如你有权封闭那所学校,或是学生们干了值得向警察控诉的坏事,那自当别论。既然情况并非如此,你再怎么积极地跑出去,也不会获胜的。跑出去,就会碰上金钱问题,寡不敌众的问题,换句话说,你在财主面前,不得不低头;在恃众作恶的孩子们面前,不得不求饶。像你这样的穷汉子,而且还要单枪匹马地积极去斗架,这正是你心中不平的祸根啊!怎么样?懂啦?” 
   
  ①电光影里斩春风:无学禅师(一二二六——一二八六)宋末被蒙兵所获,问斩前说了这一句,意思是:虽然杀我肉体,却杀不死我的灵魂,不过像一溜光斩春风,无济于事的。蒙兵闻言,吓得逃窜。故事见日文泽庵和尚著《不动智神妙录》。 

  主人只管听,不说懂,也不说不懂。稀客走后,他走进书房,并不看书,却在沉思。 
  铃木藤十郎先生告诉主人的是:要屈从于钱多、势众;甘木医生奉劝主人的是:要用催眠术镇静神经;最后这位稀客讲解的是:以消极的修养求得心安。究竟选择哪一学说,那是主人的事。不过,照老样子,肯定是行不通的。 

  
   

 



 




 九



  主人是个麻脸。据说明治维新以前,麻脸还很时髦,但是,在缔结了日英同盟的今天看来,这副尊容不免有点落伍了。麻脸的衰退与人口繁殖成反比,因此,不久的将来麻脸总有绝迹的一天。这是医学统计在精密计算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真是高见,连咱家这猫也毫无置疑的余地。今日环球,究竟有几个麻脸在生息,咱家不大清楚。不过,在交际场里计算一下,猫里没有一个,人里只有一名,而这惟一的一名,便是我家主人。可怜! 
  每当咱家看见主人时,总这么想:主人究竟造了什么孽遭到报应,才长了这么一副怪脸,厚颜无耻地呼吸着这二十世纪的空气?咱家不知古代的麻脸是否显得气魄,但是,在一切麻脸都被勒令退到双臂的今日,麻点却依然盘踞在鼻头、面部而顽固不化,这不仅不足以自豪,反而有损于麻点的体面。假如可能,还是趁早除掉它为好。就连麻点本身都有些怯生生的呢。也许麻点偏要在这“麻党”威风扫地时,誓挽落日于中天,①否则绝不罢休。有此气概,它才那么蛮横地占据了主人整个的脸。照此说来,对于麻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可以说那是抵抗滚滚俗流而千古长存的坑洞集合体,是值得吾人特别尊敬的坑坑洼洼。只是有点脏,这是美中不足。 
   
  ①挽落日于中天:传说平安朝末期武将平清盛掌权时,要把京城迁到他的别墅。因营造误期,为使天长,曾将落日又提回中天。 

  主人少小时,牛込区的山伏町住着一位名叫浅田宗伯的汉药名医。这位老人出诊时一定要坐轿,慢腾腾的。然而,宗伯老人谢世后,到了他的养子那一代,忽然用人力车代替了轿子。因此,养子死后,如有养子的养子继承家业,说不定葛根汤也会变成阿斯匹林的。坐上轿子在东京游行,即使在宗伯老人活着的当时也并不怎么雅观。肯于这样我行我素的,只有陈腐的亡灵、装上火车的猪猡和宗伯老人家了。 
  主人的麻脸在不光彩这一点,和宗伯老人的轿子是一样的。从旁看来,也许觉得可怜。然而主人的顽固不亚于宗伯,至今也还将孤城落日般的麻脸曝光于天下,天天到学校去教英语入门。 
  主人就这样满脸铭刻着上个世纪的遗迹,站立在教坛之上。这对于学生来说,一定是授课之外又深受教益的。与其说他反复讲解英语课本中的“猴子有手”,莫如说他就“麻点对于面孔的影响”这一重大问题,毫不做作地进行说明,默默中不断地给学生以答案。假如没有主人这样的教师,学生们为了研究这个课题,就要跑图书馆或博物馆,要花费我们靠木乃伊去想象埃及人同等的劳力。由此可见,主人的麻脸无形中做了非凡的功德。 
  当然,主人并不是为了做功德才弄得满面痘疮的。说真的,他是种过痘,不幸的是本来种在手腕,不知什么工夫,却传染到脸上去了。当时年小,不像今天这样图什么漂亮不漂亮。他一边叨咕着:“痒呀,痒呀”,一边往脸上乱搔。恰似火山爆发,溶岩流得满面,把爹生娘养的一张脸活活糟蹋了。主人常对妻子说:他没长痘疮以前,是个白玉般的美男子,甚至夸耀自己小时候漂亮得像浅草寺庙的观音像,迷得洋人都回眸流盼。也许这是真的,只是没有任何证人,这很遗憾。 
  不管如何做了功德,又垂训于人,但肮脏毕竟还是肮脏。长大成人之后,他对这张麻脸非常发愁,想尽各种方法要消除这种丑态。然而,这与宗伯老人的轿子个同,尽管讨厌,也不可能立刻甩掉,依然清晰地留在面上。这清晰的麻点似乎使他有点沉不住气。每当走在大街上,大概总在数着麻脸。诸如今天遇见了几个麻脸,是男还是女,地点是小川町的摊贩街,还是上野公园,统统写在日记里。 
  他确信自己关于麻脸的知识决不比任何人逊色。前此一位留洋回国的朋友来访时,主人甚至问道:“喂,西洋人有麻脸吗?”朋友说:“这个么……”摇头思忖了好一阵子说:“很少!”主人叮问了一句:“很少,就是说还有吧?”朋友有气无力地回答说:“纵使有,也是叫花子,或是苦力;有教养的人似乎一个也没有。”主人说:“是呀,这和日本不大相同呢。” 
  遵照哲学家的意见,主人不再和落云馆学生争吵,其后便躲在书房里,沉湎于思索。说不定这是接受了哲学家的忠告,想在静坐中消极地养他浩然之气!但他本是心路窄小的人,偏偏一味阴沉沉地孤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虽曾提醒他,莫如将英文读本送进当铺,跟歌女学学《喇叭小调》更好些。然而,那么乖僻的人毕竟不肯听从敝猫的劝告。那就悉听尊便吧!因此,五六天来,咱家离他远远地打发着时光。 
  从那天算起,今大是第七天了。禅宗说:惟有人死后第七天才能成佛。于是,有些人就不要命地打坐,咱家心想主人也不会例外。是死,是活,总该有些头绪了吧?咱家慢条斯理地从檐廊来到书房门口,去侦察室内的动向。 
  十二平米的书房坐北朝南,阳光充足的地方放着一张大桌子。单说大桌子还不具体,此桌大得长六尺,宽三尺,相应地高八寸。当然,这不是一件正规产品,而是与就近的木器店商量后特制的一张卧铺兼书桌,是件绝世珍宝。主人为什么新做这么个大桌子,又为什么萌起要睡在桌上的念头?咱家不曾向主人请教,也就一无所知。说不定他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的。或许像我们常见的神经病患者那样,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物硬给联系到一起,把桌子和卧铺胡乱地搅合到一块儿去了。总而言之,这是标新立异,不过,缺点是只有新奇,却不顶用。 
  咱家就亲眼见过主人躺在这张桌子上午睡时,曾经摔到檐廊的地面上。从那以后,他似乎再也不把这张桌子当成卧铺了。 
  桌前放着薄纱的坐垫,被烟卷一连烧了三个窟窿,可以望见里面的棉花黑糊糊的。在坐垫上倒背着脸正襟危坐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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