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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得到视听感官上的全面享受,于是展开了一惕“前呼后拥”的争战。
当然,这种争战经常出现,甚至可以说天天都有,不过那只是为了从巴掌大的
窗口买到每天定额供应的狗肉罗卜汤。
今天却不同了,大家是为了看一张红纸,看看红纸上的那个名字,看看占去红
纸五分之一版面的渺渺几句话。不管多么拥挤,站在最前面的,都把全身力量集中
到脚趾上,牢牢地抓住地面,与红纸保持一尺来宽的距离,以免损坏了它。待看过
几遍之后,再小心地退出去,自觉地让别的同学补上来。
大家兴奋着、骄傲着、谈论着。这一刻,全体C学院的子民们觉得,这不仅仅
是郁杰个人的骄傲,而且是C学院全院的骄傲,是被C学院巨大的翅膀荫蔽下的每
一个男女的骄傲。那些平时大骂读书大骂教授的、那些将美丽的青春象扔便纸一样
随意抛洒的、那些花天酒地灯红酒绿打的是麻将谈的是女人的,在这一刻都感受到
了庄严的激动。
邹清泉更骄傲,他把喜报从头到尾只字不漏地至少看了五遍,拿碗筷的手在微
微颤抖,那是被内心的热潮强烈冲击所致。他认识物理系那个貌不惊人的同学,或
者说,他与他还有一面之交。
那是读大一时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季,邹清泉正伏在图书馆的窗台上办理借阅手
续,忽然听到另一个窗台上传来女管理员的抱怨声,他扭头一看,虽然说不出那个
挨训的眼镜同学的名姓,但这个人的相貌他见过。
说起来,C学院中,没见过郁杰模样的人真还不多。几乎每个星期天,他都要
在与二食堂相对的中文系办公大楼下面设个摊子,免费为全院师生员工修理录音机、
电视机,两年多来,从未间断,哪怕刮风下雨,他也用竹竿撑起一块厚厚的塑料薄
膜,坚守自己的岗位。弄到后来,学院里凡录音机电视机坏过的人,都得到过他的
好处。
可是,得了他好处的人,很大一部份却不知道他是物理系的学生,把他当成学
院的临时工,其存在就是专门为大家服务。一些要他修东修西的人,带着盛气凌人
的架势,约定时间去取,若没按时修好,往往大发脾气,那神情仿佛是说;我是大
学生研究生,你一个小小修理工,怎么敢这么耽误我宝贵的时间!
但从没有人看见过“修理工”动气,他总是耐心地解释:之所以没按时为你先
生或小姐修好,是因为你的东西过于破烂,或是一些短缺的零配件尚未买到,请假
以时日,稍安勿躁。
邹清泉家风严谨,父亲从不娇宠子女,加上从这学期开始,他正秘密资助一位
家乡姑娘复考大学,所以手头拮据,并无录音机之类,没与“修理工”正面打过交
道,可出于对爱书人的敬重,何况人家又是一个“自学”的小工人,邹清泉觉得自
己有义务帮助他。
他与图书馆的李馆长很熟,原因是李馆长看到他来阅览室读书和借书的次数最
多,更为重要的是,李馆长极为欣赏邹清泉选择书目的能力,既系统有序,又旁骛
种种,如此读书,数年之后,必成大器,为将来做大学问搞大创造打下坚实良好的
基础。李馆长器重邹清泉,图书馆外的宣传栏,每期都约邹清泉写一份读书体会,
邹清泉诺诺点头,按时交稿,从不误期。
凭着这层关系,邹清泉专门跑到三楼的馆长办公室找出李馆长,李馆长听完介
绍,破例去到等级森严的藏书室。取出本来只允许讲师以上级别才能外借的那几本
书,递给了郁杰。
“谢谢谢谢……”郁杰象骤然得了不义之财,点头哈腰的样子,似乎象面对上
帝本人。
“谢我干啥,该谢这位同学,”李馆长一把将邹清泉拉到郁杰身前,“是他帮
你说的话,不然哪有这么好的事。”
郁杰一脸通红,看着邹清泉,吭哧吭哧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邹清泉也是个不
善于应酬的人,结果两人一起闹个大红脸。
他们交换了姓名、班级、宿舍号数,邹清泉才正式得知,这个戴眼镜的家伙根
本不是什么修理工,人家是与他同校同级只是不同系的大学生。
尽管分手时郁杰诚恳地邀请邹清泉有空去他的寝室玩,但邹清泉从没去过。他
实在没有空闲的时间。再说,也不能因为给了人家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就以为做
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有事无事跑到人家那里干啥呢?那不是专门提醒人家别忘
了感激吗?
现在站在这张红色的喜报前,邹清泉能不格外激动、格外欣慰吗?
他退出人圈,手心也湿了,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心跳过速。
他的身前身后,是一片无遮无拦的议论:
“嘿,平时看他傻痴痴的样子,还有这一招哇!”
“这叫憨人有憨福。”
“我们也少打两圈麻将,去研究个什么东西,至少毕业回家后把老祖母吓一跳。”
“你我这种人,船已下滩了,拉不转来了。”
“也倒是,即使没下滩,有人家那种智力么?”
“那当然,那当然……”
邹清泉的肩膀被人一拍,他回头一看,是冉旭和陈多多敲着饭碗过来了。“啥
事这么热闹,”冉旭毗着嘴问,一口抽烟过度的黑牙在阳光下闪着令人不安的光,
“卖卤鸭子啦?”
邹清泉与冉旭一个寝室,但他对嬉皮士一样的小城公子从无好感。然而又不能
得罪他,冉旭有时的蛮横让邹清泉心中发怵。
“你自己看嘛。”他说,“墙上都写着的。”
陈多多挤了进去。
冉旭则踮着脚尖,一目十行地读完,立刻大声评论:
“这狗日的崽儿,隐藏得象个老特务!那次把我的‘随身听’修脱了一块漆,
我还差点儿捶他呢。”
邹清泉象本人受了侮辱,鼻子上沁出颗颗汗珠。
“不要把庄严当幽默。”邹清泉说,“说话还是要分个场合。”
“咦?”冉旭象不认识似地上下打量邹清泉,看表情,他并没生邹清泉的气,
“全世界都不正经了,怎么就你还绷着一张脸。笑一个,笑一个嘛。”
邹清泉把头调到一边,对冉旭,最经济实惠的手段,就是不理他。
陈多多兴高采烈地挤了出来:“看到没有?国家一级的专利,以后就是转让专
利权,也够他娃娃吃一辈子的了。”
“不要去羡慕不认识的人,”冉旭肩膀撞一下陈多多,“我们两口子,该过哈
生活,还是过啥生活。”
陈多多用饭勺追着打冉旭,一边吱哇大叫:
“冉旭你给我说清楚,哪个跟你是两口子?你当真是抓屎糊脸哟!”
冉旭和周围一些听他们逗嘴的男生,“哄”地一下笑起来。
“喝!喝!”冉旭一边招架一边放开喉咙喊,“这是你自己说的哟,大家听见
的,她自己承认自己是一泡屎哟……”
陈多多与他打闹得更欢。
邹清泉转身就走了。
但“郁杰震波”仅只撼动了C学院宽广湖面的一层水皮,震波过后。湖面复归
于平静。它没有、也不可能穿透每一个C学院学子的深心。
对此事最觉遗憾的是邹清泉。
是啊,你院方为什么如此冷静,为什么不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地闹腾上几天?贴
出喜报之后,也不见其他的宣传手段紧紧跟上,更没有象几年前那样,动辙掀起一
个声势浩大的运动,以此引发大学生们“学科学、爱科学”的热潮,并借机将郁杰
大树特树,让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都产生一种见贤思齐的欲望。
连冉旭辈都对院方的低调惊诧莫名。
“喂,夫子,”三天后在寝室里,与外系几个男生悄悄打麻将的冉旭,对着上
铺不声不响看什么的邹清泉搭话,“据路透社消息,院方才给那个小眼镜五十块钱
奖金。是不是?”
“”五十?”一个“麻友”不解,“跟老子上个星期输的伙食费一样多。这么
一点银子,也算奖励?”
“就是,”另一个男生补充,“到学院档案室去翻它的老底,打赌,翻到民国
初年美国人建这个学院的开头,伯也找不出了个获得这种国家殊荣的历史。”
冉旭就骂起来:
“要是老子,有功夫才不花到那上头。五十元?搅个女同学打一阵于哈欠也不
止花这么一点。划不来当真划不来……哎你说是不是,夫子?”
邹清泉向里翻个身,响响地放个屁。
寝室里一片轰笑。笑声过后,麻将闹腾得更欢。
邹清泉面壁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