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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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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在下与你父祖相交,无非以诚实见托,向来生意,并无半点差池。若前日发了许多货,日后消折了银子回去,再不信客官在此地花费,只道小行挂欠客帐,有负下顾的美情了。”堵伯来未及答言,温阿四顿然变脸,发怒道:“主人家,你的说话好没道理。堵客官□尔在此顽耍,怎得就花费了大钱?要你罗罗索索,说什么活埋人起来?入你老婆的臭屄活埋人,入你娘的花根活埋人。”一头骂,一头便牵拳拉臂,要打将上去。那班闲汉又怪他说了无籍相聚,都哄然助兴。主人家见势头不好,一溜烟走回家去。正是:

  闭门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

  堵伯来反觉过意不去,便走到行中,向着主人请罪。主人也没好气与他开口,但细细写一纸行帐,内开丝货若干,某日某日,支过银若干,尚该我付银若干,取出天平法马,如数兑明,交付与堵伯来。伯来不胜欢喜,主人家但向他冷笑一声,道:“赌本尽勾,剩些盘缠回去才好。”堵伯来恨其取乐,竟悻悻而别。担了许多银子,依然原想走到温家去斗牌,半路上先有几个闲汉,站在街旁等候,那得容其回寓安歇。主人家打听其原到温家,气不甘服,连夜修书一封,附与湖州客人寄送其父。书云:


  别来三载,近得令郎下顾,因知起居康胜,甚慰远怀。不佞向以诚朴见许于门下,货帐往来,分毫不爽,所以吴越睽隔,肝胆可照。岂期令郎发货之后,即为窝赌者设诱,昼夜角戏,挥金如土,行中银两,支用殆尽。曾效药石,几饱老拳,将来归计,不知作何狼狈也。谨录行帐呈览,以明鄙心。如有半点虚开,神其殛之。窝赌者著名臭苍蝇温阿四,门下前客金陵,想亦熟闻其无赖,幸即以严命召归,毋使季子裘敝金尽,余不及。


  客人捎寄到家,其父拆书观看,气得捶胸跌脚,闷倒在地。举家惊惶无措,多方解劝,才得苏醒。调理数日,方能行动。把所存家产,分授两个幼子,将堵伯来花费银两,竟作一股分授与他。请过他母舅作眼,表拨既定,乃写数字,寄往金陵,以绝之云:“汝行同枭獍,不必归家,以速我死。”堵伯来见了父字,情知主人家走漏消息,约算货银,已耗散十分之七,只索拼命再赌,图个复本,然后归乡,方好推着主人家造谤,以塞父母之口。此番贪了复本下场,斗牌不论有来没来,四个椿儿通蛤了做,别人买一百,他便买一千,不勾半月,赌得囊资罄尽。温阿四向他道:“赌钱靠腰头旺,才有得翻本日子。你如今手中急促,只管胡乱做椿,透输下去,如何是好?”堵伯来用巧言哄骗道:“老温,你做囊家,恐我透输下去,有累及你。怪不得你说这几句话,但我与你何等相知,岂肯负累好友?若没有抵当,我也不下场赌了。因前日家中寄信来说,目下又发四五百金丝货,附与家表兄带到此也。大约旬日之内,货到便有银子。弟所失帐,只要记明,自当一一算还。兄再不消过虑,小弟原是个好汉子,钱财上边,极是明白。觑那一千五百的往来,全不放在心下。在兄家相叙多时,难得还不识得小弟性情么?”温阿四心里暗想道:“看他一向赌钱,委实撒漫,像个大老官儿。前日也闻其家中有信,或者果有货来,尽不可知。我今日若虑其透输,不容他赌,他定然到别处安身。日后货到,他必然也往别家挥霍,可不恶识断了一个好主顾。我如今且放此筹马与他,赢则收作本钱,输则记在帐上,行李衣饰之类,通在我家,也不怕他落空。”那班闲汉又窜掇道:“堵客官,委实是上号主顾,人人贪其撒漫,所以闻风而至,昼夜不停,只为有这甜头,引得场局愈兴。你的囊家生意愈好,经纪行中货物一往一来,也是常事。须要扳其下次,不可和他尽算。就是我们日日在这里帮衬,无非靠这一尊舍财罗汉,休得佛面上剥金,冷落了自家香火。”

  温阿四因此再不提起透输二字。日日放筹马与他撒漫,旬日之间,却又输去百金。巴其货到,竟属子虚,估计他行李衣饰,止剩三十余金,其外一无所有。到此地位,温阿四只得要撵他出门。堵伯来便发极起来,道:“老温,你做囊家,忒觉无情。小弟在你家里两月有余,输掉六百余金,通是光灼灼的现银,厘厘足纹细丝,除去赌客们所得,算来你有一半利息。就是我今日约计透输了七十两,将前面银水折色,也可抵当得大半。我有绵绸数疋,寄在你家,你径自裁剪来做了衣服,一家穿着。我因交情面上,不好启齿。绸疋须不是偷来的东西,难道不要算帐的么?若将此项来算抵,所少却是有限,总成你拈了三百金头钱,就替我代应些去,也不为罪过。我只为你圈留在家,哄得精光,父母忿恨,不许归家。妻儿见绝,杳无音信。单剩一身,流落在外。不指望你安慰收留,反把我来逼赶出门,是何道理?我想将起来,今日便忍气而去,无非饿死,和你到官司去,告呈哄骗,也拼得一死。总是一死,怕不得照例流徙,大家弄在浑水里罢。”所谓人极计生,狗极跳墙。好好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弄得不上不下,无可奈何,思想要告官翻局,遂成无赖。虽说开赌的人白手赚钱,如同落草劫掠,应该叫屈处治,然做经纪的,不思务本,把有用钱财,换这无头烦恼,岂非贪之为害哉!


  温阿四见其光景负毒,语言没好气,惟恐弄出事来,连忙央人解劝,又去备酒肴与他陪话。若是有烈性的男子汉,被人逼赶出门,发了几句话,便该拂衣而去,另寻生路。那稀罕要他陪礼,何面目吃他酒食?偏恨那孟浪子弟,再无烈性,所以再没有回头日子。只消几句甜言美语,一席淡酒粗菜,便把冲天之气,化作冰炭。依然忘怀留恋,绝意家乡。直造到做奴才、做乌龟,依然没有悔心。可见好赌人的心肝五脏,生成一种卑污下贱,比不得生姜汤有辣气也。因此温阿四再不敢逼其出门,堵伯来每日替他拈头趁嘴,偶然拈几个飞来头,积了一千五百,便去趁做椿儿,毕竟要输得半文不剩,夜里才睡。 得着一日两天,温阿四家里赌客稀少,排下斗牌场局,连温阿四止有三人,带缺一脚,堵伯来不觉技痒之极,只管告求温阿四,应付筹码。若输了去,许其日常拈飞来头补偿。温阿四道:“你无日不拈几个飞来头,如今却剩在那里?这样不稳的道路,免开尊口。”堵伯来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段极可笑事情。老着面皮,乃向温阿四道:“我在你家相扰,甚觉心上不安。我见你家担柴汲水,通要出钱雇人,买办清客,也要留人酒饭,一年积算,原费许多钱钞。我总闲在这里,情愿写身契一纸,抵你二十贯筹马,以适今日之兴。若侥幸赢了,加利奉纳;倘然输去,便甘服役。岂不两便?”温阿四摇首道:“这那里使得?我与你一向做朋友,呼兄称弟,极其相狎,若输了身契,便有主仆之分,便要呼来喝去,夜眠早起,百样辛勤,两落晴乾,差时就走。我开赌人家,服役更加烦苦,况我性子偏急,来迟去慢,口里便要出粗。就是吃饭呷酒,都要看主人眉眼。你生长富家,怎受得起恁般辱没?劝你安心吃我的粗茶淡饭,混过日子,切莫作此痴想。”堵伯来道:“若抵身与你,自然听恁使唤,那敢违约?这是我心愿诚眼的,你何须阻挠?你若必不肯许我抵身,今日必要求借十贯筹马,燥燥脾胃。我做猪做狗,自当补偿你的。”温阿四见其执迷不悟,抚掌大笑。

  适值娘子在里面唤声取茶,温阿四带笑便走。娘子问他道:“你恁地这般好笑?”温阿四道:“我笑那痴不杀的堵伯来,要将身子抵钱做赌本。输去便情愿在我家服役。”娘子道:“你可许他么?”温阿四道:“因我不肯许他,他苦苦在那里告求,故此发笑。”娘子道:“我家里总不少得人奔走,他住在我家多时,担茶取水,扫地抹台,极是周到,须不是懒惰的人,就许他抵几贯钱钞,暂用几时,省得去雇请外人。他若赢得钱钞时,不妨许其赎身便了。”温阿四:“在我极是便宜,但朋友们传说出去,只道我连身子兜住了他,越显得我无情了。况收了他身契,便做僮仆看待。一向同赌的朋友,怎好与他相处?”娘子道:“他自己情愿吃这碗饭,朋友议论也没相干。至于相处里边,我们小户人家,那拘得什么大规矩,就通融了些,亦不妨得。”温阿四平日惟妇人之言是听,那娘子叫做熟纸粹分明烧残的纸瓣,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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