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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天空中悬挂着一弯半月,朦朦胧胧的。老师抓了一把十锦腰果,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酒。
“妻这个人呀,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有备无患的。”
“哈啊。”
“喜欢的就说喜欢,讨厌的就喊讨厌。”
“哈啊。”
“这十锦腰果是新潟的。辣辣的味道蛮好。”
辣乎乎的感觉果然跟酒十分对味。默默地品尝了一会儿十锦腰果。院子里的树梢头上,什么东西在扑扇着翅膀。是有小鸟吗?细细的鸣叫声也传将了过来,还响起了枝条和树叶摇曳的声响,然后又寂静了下来。
“莫非是有鸟窝吗?”
我问道。没有回答。回头望去,老师正专注地在看着报纸。不是今天的报纸,大概是从散乱的旧报纸中随手抽出来的吧。正专心致志地读着海外通信栏中登有泳装女郎照片的那一块,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老师。”
我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老师在聚精会神地读着报。
“老师!”
我大着嗓子唤道。老师仰起了脸,突然问道∶
“月子,你想不想看看?”
还没等我回答,老师便把摊开来的报纸搁在榻榻米上,拉开隔门走进了隔壁的房间。从旧柜子里取出几样东西,捧着回来了。他手中捧着的,是小小的陶器。老师在八叠房间和隔壁屋子之间走了好几个来回。
月亮和电池(3)
“你瞧,就是这个。”
老师眯起眼睛,轻轻地把陶器放在了榻榻米上。那是些有把手、带盖子以及注水口的容器。
“请看看。”
“哈啊。”
什么东西呀,这是?好象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边这么思忖着,一边注意地观看。个个做工粗糙。是茶壶么?如果是的话则又显得过小。
“这是火车陶壶。”
老师说。
“火车陶壶?”
“旅行途中,就在站台上买盒饭和这陶壶。现在的茶都装在塑料容器里,可从前,都是装在这种火车陶壶里卖的。”
放在那儿的火车陶壶足有十只以上。有麦芽糖色的,也有颜色更浅的。形状也各不相同。壶口大大的壶,把手肥厚的壶,盖子小小的壶,肚子胖胖的壶。
“您在收藏陶壶吗?”
我问道。老师摇了摇头。
“是从前出去旅行时,跟着买盒饭一起买来的。”
这是考进大学那一年到信州1去旅行时买的。学校放暑假时与同事一起到奈良去,途中下车顺便也给同伴买好了盒饭,正打算重新上车时火车却开走了,这就是那时买的。那是新婚旅行路上在小田原2买的,为了不碰碎它,用报纸包裹好了塞在衣物中间,整个旅行期间妻始终亲手拎着。老师手指着排列成一行的火车陶壶,一个一个地加以说明。而我,只是“哈啊、哈啊”一个劲地点头。
“听说有人收集这些东西呢。”
“所以老师您也??????”
“怎么会呢。如此颠狂之事敝人是不做的。”
仅仅是把原本就有的东西排列成行看看而已。说着,老师眯起了眼睛。
“敝人嘛,就是舍不得扔东西。”
老师一边说着,又一次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这次拿着好几个小小的塑料袋,走了回来。
“这个啊,”老师边说,边解开塑料口袋,从中往外掏东西。掏出来的是一大堆电池。一个个电池上用黑色万能笔写着“剃须刀”“挂钟”“收音机”“手电筒”之类的字样。老师把一节二号电池拿在手中说∶
“这是伊势湾台风1那一年的电池。东京也受到了相当大的台风袭击,一个夏天就把手电筒的电池全给用完啦。”
“这是第一次买卡式录音机时,二号电池竟要用八节,而且马上就没电了。连续听上几遍贝多芬的交响乐,没几天电池便不能用了。八节电池没法全部留下来,不过哪怕留下它一节来也是好的呀,于是便闭着眼睛从八节里面随意挑选了一节。”
如此这般地说明道。因为怜悯这些为自己辛勤工作过的电池而不忍心将它们扔掉。迄今为止曾经点亮灯光播放音乐,或是驱动马达的电池,一旦派不上用处了就将它们弃如敝屣的话,实在太过于薄情。
“难道不是这样吗?月子?”
老师注视着我的脸。
该如何回答是好呢?我一边发出今晚已经说过了十几次的“哈啊”,一边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大小几十个电池中的一个。又锈又湿。电池上写着“卡西欧计算器”。
“月亮,沉下去了好多了哩。”
月亮和电池(4)
老师仰着头说道。月亮从朦胧之中钻将了出来,清辉四泻,煞是明亮。
“用火车陶壶喝茶,味道一定很好的吧。”
我低语道。
“我们来泡它一壶茶吧。”
老师说着,猛可地伸出手去,在放着一升大玻璃瓶的左近悉悉嗦嗦地翻弄了一阵,摸出一个茶叶罐来。漫不经意地将茶叶放进麦牙糖色的火车陶壶里,打开放在矮脚小桌旁边陈旧的热水瓶瓶盖,倒进了开水。
“这只热水瓶呀,是学生送我的。虽然是从前美国造的东西,可是昨天烧好装进去的开水,到现在还热得很。真了不起。”
在刚才喝酒用过的茶碗里,老师就这么倒进了茶,然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热水瓶。茶碗里似乎还剩下有少许酒,茶的味道十分古怪。突然酒意袭来,我觉得四周视野变得愉快了起来。
“老师,能参观一下房间吗?”
说毕,不待老师回答,我便走进了角落里杂陈散乱的东西之中。有废纸。有旧的吉泡打火机。有锈迹斑斑的小手镜。长年使用后变得皱巴巴的黑色大皮包有三只。三只都是相同的式样。有园艺剪刀。有小书箱。有黑色塑料制的匣子形状的东西,还带着刻度和指针。
“这个,是什么?”
我将那带刻度的黑匣子拿在手中,问道。
“哪个哪个?啊,这个呀。这是测电仪啊。”
测电仪?我反问道。老师从我手中轻轻地接过黑匣子,在杂物中悉悉嗦嗦地又乱翻了一通。找出来一根红色和一根黑色的电线,便接到了测电仪上。电线的前端有着测试接头。
“就这样。”
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写着“剃须刀”的电池一端紧紧地贴在红色电线的测试接头上,另一端则贴在黑色电线的测试接头上。
“喏,月子,你看。”
因为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所以老师伸出下颚,示意测电仪的刻度。指针微微地在摆动。将测电头从电池移开去,指针便静止不动了,而再次接上后,便又摆动了起来。
“还残留有电呢。”
老师平静地说。
“尽管没有力量驱动马达了,可是它还微弱地活着呢。”
老师用测电仪一一测量着那些为数不少的电池。几乎所有的电池,即便将测电头接上去,刻度表上的指针也纹丝不动,但偶尔也会有让指针摆动起来的电池。每当指针摆动时,老师便“啊”地,发出轻轻的欢声。
“勉勉强强还活着呢。”
老师说着,微微地颔首。
“用不了多久,便要全部死绝了。”
声音是闲适的、悠长的。
“就在柜子里面终其一生么?”
“是啊,大概会是那样的吧。”
我们默默地眺望了一会儿月亮,少顷∶
“再喝一点儿酒吗?”
老师中气十足地说,在茶碗里斟上了酒。
“啊呀呀,你茶还没有喝完呢。”
“这是酒加茶嘛。”
“酒可得喝纯的哟。”
“没关系的,老师。”
我一边口中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一边将酒一饮而尽。老师则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明月清辉浩荡。
月亮和电池(5)
“柳枝婆娑
银光泛夜河
度水烟雾入野径”
突然,老师咏唱了起来。声音朗朗。
“这是什么呀?像念经似的。”
“月子,你没有认真听国文课吧。”
老师说。
“这个没有学过嘛。”
我反驳道。
“这是伊良子清白1呀!”
老师回应道。完全是教师的口吻。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伊良子清白。”
我边说边拿起那一升大酒瓶,自管自地往茶碗里倒酒。
“瞧你,女人哪有自己动手斟酒的。”
老师训斥道。
“老师您太老派啦。”
我还嘴道。
“老派怎么啦。我就是老派。”
老师嘟囔着,给自己的茶碗里满满地倒上了酒。
“度水烟雾入野径
幽幽笛声起
摇曳游子心”
老师开始吟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