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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帐门时,不禁自嘲一声,自己原来和柳易一样的优柔寡断啊。
帐外。
霂梁的突袭已经结束。
尚还燃烧着的军帐,地上横竖着的尸首,烧焦的气味,四散的箭。
巡逻的士兵列队从眼前整齐的过去。
也有三五的士兵收敛着这一场突袭之后的狼藉。
远处隐约有战鼓声,从辽延城的方向……皱眉。开始了吗,新的战斗。
脚下一阵滑腻,似是踩到了什么。
低首。
然后飞奔开去,惊惶的,逃离的,直到扶住一棵矮树,俯身开始呕吐。没有吃过多少东西的胃,绞缩着,吐出的全是酸汁,却依旧卡在喉口的恶心,干咳着。
缓和下来,目光不由落在脚上。
于是,又狂乱起来。
战场,这就是战场吗?
突然发觉自己有多么的可笑,小时候竟放言随了父亲浴战沙场,但是仅此场面就翻倒了。但是,那一个时候,我是不知道的,战场上的人,不是完整的人,而只是人体的零件,遍野的碎散的零件,以及衬托了零件的遍野的鲜红。
鞋底在杂草上胡乱的蹭着,带着疯狂,妄图将那种粘在鞋底的腻意蹭去,不想猜测那一些是什么,不想停下来,只是蹭着,蹭着,蹭开了草皮,蹭开了泥土……到了最后,似是成了一种发泄。
随着从胸腔中涌动而出的灼热。
干咳。
终于坐倒在地上。
手心殷红一片,从掌际流下,顺着手臂滴成一线。
缓缓的将手半举在眼前。
我盯着那一片殷红,久久移不开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大石头是在近天明的时候回到军营的,盔甲上满身或红或黑的污渍。
于是,扬昊的驻军开始前移。
不是后撤。
对于昨晚的战斗,结果已然清晰。
我心上却没有丝毫的起伏。每日重复着给扬昊煎药端药的事情,以及照料了他。
多数的时候,扬昊还是躺着,时间长了,也会说说话。
而我只是听着罢了。
但是,有时也会注意到扬昊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探究的意味。
已过多天。
京城的战争应该已经开始了。
柳易。
箫竹。
都是我熟悉了的人。
现在却要相互的斗争。
谁流血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是渺小的,无法阻止。
而与霂梁的战争也还在继续中。
扬昊伤势稍好一点的时候,又马上收敛了弱势,战前马后运筹帷幄,让我有一种那日他的脆弱不过是梦幻的错觉。
“石济水坝……要多派人驻守。”犹豫几次,终是开口道。
“我已经派了楚江镇守,不会有事。”扬昊的眼中有一丝的笑意,“丹心,你这是在关心了我的这一场战争吗?”
“不,我无法坐视襄安的几万百姓而已。”不能杀他,却也不能认同他。
此间也遇到过季洛几次。
季洛喜白,总是一身白色的儒袍。他说如果白色中沾染了鲜红的血渍就不好看了,所以还是少惹血腥的好。
但是这样的人却生在武将之家。
“丹心,你现在一定很看不起我。”他玩世不恭的笑着,却稀疏的很。
他说,他不是一个可以引以为傲的好儿子,因为从小他就总是让他的父亲失望。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练就的都是一手霸气的马背上的长枪利矛,偏是他选了剑,不过因为看起来耍着潇洒;即使是后来成为了一员骁将,却也无法达到先祖的“御疆之矛”的名号,因为季家历代都是以维护了皇室正统为信念,偏是他如今倒戈相向。
他说他不是一个成功的好当家人,因为他不爱权势爱美人,在父亲于平川之乱战死之后,季家就渐渐的在他的手中没落了,季刘两家的将相之争,终是以季家落败告终。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说,他甚至连做自己也是失败的,一向自诩了怜香惜玉,但是现在却要和一个红颜女子在战场上厮杀。
“但是,我至少希望能做一个好哥哥。”他笑了一下,那样的笑容,又让我想到了当初新年庆典上漫天绚烂的烟花的映衬下,他那时透明淡薄的表情,“扬昊答应我,事后,我可以将妹妹季妃从那座冷宫的坟墓中带出来。”
每个人的战争都不同。
每个人的战争都有着各自的执着。
但并不是每个人的战争都能实现。
因为战争总是一场悲剧。
战火弥漫的一天,我端了食物走进扬昊的军帐时,地上跪了一个黑衣人,却是伊白,像是雕像一样捧举着一纸急件。
然后。
扬昊从急件中抬起眼,看向我时,似浓似淡的眼神。
于是。
手中的饭菜全然打翻,落到地上时零碎不一的撞击声。而自己跌坐在地上的身躯,也仿若这盘子般破碎了。
眼前开始朦胧起来,迷糊了的视线。
我一定又哭泣了。
这样想着,却连抬手擦拭也懒得了。
扬昊蹲下来,平视着我的双瞳,叹息了:“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去。”
晦涩,几次翕动了嘴唇,终于发出游丝声音:“如果我不让他去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那个时候,他虽然不会恨我,却会恨他自己。”
小竹子曾说他讨厌宫里面太多的规矩太多拘束,但是有一次他飞身上了皇宫的宫墙,一直在宫墙上绕着飞奔了三个时辰,最终还是回到了里面,因为他母亲经常教导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因为这是他欠着扬昱的,包括生命。
惨然着,第一次真正的感到,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的绝望。
是的,绝望。
比起当初在扬昊的监狱中感到自己将死时更深的绝望。
我不知道这样的一份绝望的感情,意味着什么,爱吗?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去探究了。
因为即使探究了,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突然想起,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相遇的时间和地点总是不对。所以,错过。
肺腑中骤然燃烧起的一阵灼热,翻滚着,从咽喉中倾泄而出的铁锈般的苦涩——然后就看到扬昊的锦衣上,如鲜红的牡丹般绽开的殷红。
很美。
淡淡的想。
晕厥过去前,似是看到扬昊的瞳孔蓦然收缩,流露出的惊恐与焦急……
第37章
天朝十五年五月,安王扬昊发动逆谋,柳易率两万精兵直取皇都逼入宫内。帝扬昱于三十四岁退位,出家天国寺。而皇后林氏已于谋变前体弱病逝。刘丞相于武门被斩,一干党羽全数问罪。
同年七月,襄安军重创霂梁。敌将秦若雨身负重伤,兵败,最终撤离辽延。
八月,安王扬昊回到京城。
自痛厥那日之后,许多事都只是一边看着罢了,已经不再上心。
几个月的纷杂,在我看来不过晃眼。
站在辽延城头,看霂梁的余兵逐渐撤回北方去的时候,想起那一日与君宇浩的争执,总是黯然的……他最终还是没有向石济水坝派过一兵一卒。想及那一日他离开前的欲言又止,这就是最终的回答吗……所以他输了。
可是对于这一场等待了十二年的胜利,明是应该喜庆的,为什么还有悲凉的意味呢?
或许是因为胜了也好,败了也好,都有着太多的遗憾和无奈……最终,谁也没有真正的赢吧。
早些君宇浩开的药方,总是没有时间熬喝,拖沓至此,终是落下了病根,咯血不止,身体也渐渐的垮了下去。
但是心里却淡的很。
随了扬昊再次回到宫里时,望着宫墙上的一方天空,也没有了多少的起伏,只是仿若这一年的梦境,最终也不过是转瞬的虚无。
与前不同的是,也不知道扬昊存的是什么心思,这一次安排了我入住启心殿。
天气好的时候,也会在院中走动,可是时间却一次比一次短,到了最后,只几步便喘得厉害,最终放弃。
大夫是从太医院拨过来的大夫。
药材是各地方进贡的御用药材。
可是每每才入口,便全数的吐了出来,身体像是排斥毒药似的,本能的抗拒着,难以下咽。
几个侍奉的宫女慌乱起来,不小心摔碎了药碗,然后就吓得跪成一片。
我看着地上几乎俯首贴地的宫女们,突然悲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