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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察他的存在。他喜欢喝啤酒,抽沙龙薄荷烟,养一只猫,它叫「大力水手」,他
没有女朋友。
憋到第四天,贝贝说:「我忍不住了,问大哥借债,咱们到迪士尼乐园去。」
「你敢?」贝蒂反问。
贝贝不响。
我说:「我去问他借,我是外人,他不好意思拒绝,借多少?」我拍胸口。
「借一千美金。」贝贝说。
「我这就上去。」我说。
贝蒂问:「他在家吗?」
我点点头。「我听到有人放柴可夫斯基钢琴协奏曲C大调的唱片。」
「琪琪,拜托拜托。」
我上楼去。
他在睡房,我敲敲门,里面说:「进来。」我推门进去。
忽必烈躺在地毯上听音乐,他穿一条皮裤子,光着上身,好身裁,肩膀浑圆结实,
哗!MACHO。
他斜眼看看我,「找我?」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说,「房里没有别人。」
我坐在他大床的角落,房间是白色的,非常宽大洁净。
「你是谁?念第几班?」他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充满男性魅力。
「我不是你弟弟妹妹中的一名,我叫琪琪,我是贝贝的同学。」
「找我有什么事?」他闭上眼睛。
「借一千美金。」我直率地说。
「用来干什幺?」
「别用这种口气好不好?」我既好笑又好气。
「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佻皮捣蛋。他说。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就需要管教。」他自地上跳起来。
他真是英俊,不比罗拔拉利他们,蓄着汗毛当胡髭。
「喂,你倒底借不借嘛?」
他拉开抽屉,数钞票给我,「写借据来。」他说。
「哈,你这个忽必烈!」我气。
「什么?」他揩揩鼻子,「你叫我什么?」
「傅满洲!」我笑道。
「你们这班小鬼在我背后叫我什么?」他沉声问。
「你想吓我?」我一把抢过钞票。
「你比他们还坏!」他气道。
「你又何必装个大哥哥的凶相来将自己与他们隔开?你不觉得寂寞?」我悄声问。
他白我一眼,「请出去。」
我耸耸肩,下楼去。
贝贝接过钱,「哗,伟大的琪琪。」
贝蒂说:「我们星期一出发,喂,琪琪,你去不去?」
「去过一千次了,我怕累。」我说。
「你在这里陪忽必烈汗?」她们诧异问。
「我觉得他又英俊又能干又有性格,」我握住双手,「哗。」
两姊妹面面相觑,「他?上帝!」
星期六上午不用上班,他躺在后园的绳网内晃来晃去,用一本书遮住小睡。
他是那么寂寥,又没有人来探访他,一个人住问大屋子。
在厨房我们也会相遇,他淡淡的看我一眼,冷冷的点点头,但冰冻开始融解。
一天早上,他坐在长凳喝啤酒,一只烧鸡,用手撕着吃,我看他一眼,取出牛奶,
倒一杯,坐在他对面。
「走剩你一个人?」他问我。
「是,看见你都怕.他们避开你。」
「避开我?他们根本看不到我,我尽量不骚扰他们。」
「可是你有一股无形的压迫力,使他们透不过气来。」
我捏着脖子作呼吸困难状。
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我乘机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了,雪白的牙齿,眼角聚着细细的皱纹,「你住在我家,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老实的说:「我只知道你叫忽必烈汗。」
「你们这些孩子──」
「我比他们略大,我廿一岁了。」我抢着说。
他低头喝啤酒。
我倾慕的说:「告诉我有关建筑业的一切。」
「你不懂。」
我说.「那么告诉我有关人生的一切。」
「你也不懂。」
「胡说,」我说:「你恋爱过吗?」
他不答。
「算我问得太私人了,」我说:「对不起。」
他脸色稍霁,说:「你们这些孩子,知道什么?」
我但笑不语。
「笑什幺?」他忍不住问。
「我若分辩说我不是孩子呢,更显得孩子气,所以只好笑。」
他看我一眼。
「你弟妹很活泼可爱,有时跟他们玩,有很大的乐趣。」
他洗净双手。「去划船,去不去?」
在湖中心,我问他,「你恋爱过吗?」
「为什么老问这类问题?」他的眼神阴暗不定。
「人之变得孤僻,当然是因为恋爱。」
「啊?」
「我想你一定失过恋,所以就古怪了。」
他失笑,「想象力很丰富。」
我也笑。
湖光山色,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其乐融融。
「他们都怕我,你不怕?」他忽然问。
「我为什么要怕?」我说:「你又不认得我父母,不能在他们面前打小报告。」
他莞尔。
我忍不住,「喂,你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他笑。
「你想!」
晚上在意大利小馆子吃匹萨喝白酒。
我问:「你是失过恋吧?」
他诧异:「你这小姑娘,怎幺老缠住我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我倔强的说:「如果她不懂得欣赏你,完全是她的损失,老忽,你不必放在心
里。」
「老忽?」他愕然!「我几时变成老忽了。」
我问:「你不是叫忽必烈吗?咦?」
「哦是,咱们已熟稔了,」他点点头,「所以成了老忽了,不不,我不打算详谈
这件事。」他拍拍我的手,「你不必替我担心,你真是一个诙谐的女孩子。」
我用手撑着头,「像这你样漂亮的男人,喷喷啧,市面上供不应求,我相信好多
女人都会追求你。」
他觉得好笑,「多谢你捧场。」
「洋妞有无追求你?我问。
他眼睛看看天花板。
「你有拒绝她们吗?」我又问。
「喂!」他发出警告。
我失望,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太有风度了。
他喝口酒,缓缓问:「你会追求我吗?」
我说:「你会觉得我没吸引力,我是个孩子,有趣,好玩,但没有女人的魅力,
我追你也没用。」
他微笑。
我说:「你应该多笑,笑起来真漂亮。」
「谢谢。」他说。
我笑一笑。
隔一会儿他说:「一个人在家里太静,我也会到啤酒馆去坐,洋妞来兜搭我,我
通常对她们说:今夜我醉了,改天如何?」像是自言自语,实是说给我听的。
我感动了,「啊,老忽。」我用力拍着他的背部。
我们成了老友。
第二天我们出去钓鱼,晚上买了作料做水饺吃,与他的距离越拉越短,他仍然没
跟我说他的真姓名,但不相干。
给他送咖啡时,他在书房画透视图,全神灌注,一脸沉寂,有种肃穆美,我非常
心折,轻轻把咖啡放下,蹑足到花园坐下。
但不到一会儿他出来找我,燃着烟,黑暗中一点红。
我喜悦:「工作告一段落了?」
「唔。」他坐在我身边。
「今夜没有星星。」我说。
他忽然说:「琪琪,假如你不嫌我虚长你一大截,咱们倒可以做个忘年之交。」
「哟,老忽,」我用手??空气,「怎么忽然说起文言文来了?」我笑。
「真是顽皮!」他跌足。
「别以为自己七老八十好不好?」我说:「怎么,装个老大哥的样子,装久了,
自己也相信了?」
「琪琪,我拿你没折。」他笑着摇头。
「喂,老忽,夜了,休息吧。」
我终于打动了这老小子。
他的猫──大力水手本是他唯一的伴侣,现在多了我,他是这么隐蔽,我是如此
开扬,无论关于学业、前途、感情上的事,都哗喇喇一股脑儿向他倾诉。
他跟我说:当假期结束,他会想念我。
「真的吗,老忽,我就在多伦多,你会来看我吗?」我追问:「五小时飞机而
已。」
「五个小时的飞机,说累还真累。」他懒洋洋的不起劲。
我悻悻然,「你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干吗不来看我?」
他说:「怕只怕我来到多伦多,你与一大群小阿飞混,没有空敷衍我。」
我啼笑皆非,「什么小阿飞?我自己都二十多岁了,哪里还认识小阿飞?你真滑
稽。」
他不响。
「你怕吃亏是不是?」我轻轻问。
他仍不响。
真叫人心软,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么羞涩,若不予他某一程度的鼓励,他一辈
子都不敢表达感情。
我用手菎推他一下,「喂。」
他看我一眼。
「你看我像不像轻佻的人?」
「你平常也够佻皮诙谐的。」他说。
「那是我的美德,我做人却一向够端庄的。」
他还在犹疑。
「你这家伙!」我气,「好,你畏畏缩缩,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