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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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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天伦之情,程名振一点儿都插不上嘴。又碍着张金称的颜面不能离开,只好硬着头皮梳理那些人名及其中包含的关系。他记得刚才杜疤瘌跟自己说过,张金称和王麻子两人都把儿子送到了塞外。从眼下张金称和杜疤瘌二人对话上分析,两个流落塞外的年青人当中,一个应该叫张季或者张继,是张金称的儿子。另外一个叫王可望,是四当家王麻子的后代。

“现在是冬天,出,出不了塞!”杜疤瘌看了程名振一眼,继续原地晃悠,“等明年开了春儿,如果局势还像现在这般好的话,就,就让老麻子换了便装,带人去,去塞外把两个小东西接回来。你现在也是绿林道上数得着的人物了,把儿子早日接回来,也能早日帮你打理基业!”

“我也是这么想!”仿佛与杜疤瘌心有灵犀,张金称也迅速看了程名振一眼,“季子跟小九年龄差不多大。早一天回来,也能跟在小九身后学点儿东西。咱们都老了,将来还得看几个年青人。小九、可望、鹃子、季子,要是他们几个在一起,也能帮咱们分担不少事情!”

“嗯!”杜疤瘌重重点头。伸手叫程名振靠近几步,大声叮嘱,“等少,少总寨主回来。你好好辅佐他。我们上一代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们这一代也要彼此当亲兄弟般!”

“属下当竭尽全力!”程名振大声表白。

“季子是个老实人,你到时候好好教导教导他!”张金称很满意程名振的表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仗怎么打,可全指望着你呢!”

“那大当家和岳丈慢慢聊!”程名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转身离开。他喝得也明显有点多了,身体尽力挺直,脚步却晃荡着不走直线。

“老疤瘌有福气!”张金称目送着程名振晃悠着去远,拍了拍杜疤瘌肩膀,笑着点评。

“那是,自打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相中了这孩子!”杜疤瘌根本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得意洋洋地回应。

“算了吧,当初谁还怪鹃子不识货来着!”张金称毫不客气地揭老兄弟的短。“进帐,进帐,咱们两个再来一壶,谁先趴下谁是软蛋!”

老哥俩彼此搀扶着,晃进军帐。一入帐门,立刻东倒西歪。女人们赶紧送来热水,伺候两个凶神恶煞漱口洗脸。张金称和杜疤瘌两个洗漱干净了,神智也多少恢复了些,都不再提拼酒的事情,卧在皮垫子上相对着嘿嘿傻笑。

“咱们两个都不行了。当年你老疤瘌,可是能喝三坛子的量!”

“我不行了。你还行。当年你就不能喝,现在还是沾酒就醉!”杜疤瘌笑着回敬。

这回,张金称没再跟他掰扯,伸手向侍女要了碗浓茶,一边喝着,一边低声商量,“你说,将来立了王旗后,我把所有兵马都交给小九带,让他当兵马大元帅,会不会有人不服?”

“那感情好。他是我女婿,谁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老疤瘌面子!”杜疤瘌一句客气话也不说,大声接茬。“不过你可得先跟麻子、老刀他们商量,别为了给小九长脸,冷了老兄弟们的心。咱们这些老兄弟都什么脾气,你最清楚。与其惹他们不高兴,还不如让小九子受点委屈!”

“嗯,也是这个道理!”张金称非常理解杜疤瘌的担忧,笑着回应。“咱们这些老兄弟啊!”他摇了摇头,将一根茶梗从碗里挑出来,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有点苦,有点咸,隐隐地还带着几分涩。像极了做大当家的滋味,旁人一点儿都不懂。

一直晃荡出了整个大营,程名振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走路姿态。事实上,面对着父辈般慈祥的张金称,他的感觉并不比面对着黑压压的滏阳城更轻松。滏阳城中的敌人他能探查出底细,但张金称这个人的深浅,他却很难看得出来。

你可以说此人粗鄙!张大当家日常的表现的确给人以粗鲁、野蛮、豪爽的印象。但这个粗鲁的家伙,却能轻而易举地干掉原八当家刘肇安。即便是绿林道上绰号叫“九头虫”窦建德,在张大当家面前也没曾讨到过一回便宜。

若说此人精细,偏偏张大当家平素总是大大咧咧。包括他对自己的信任一样,程名振能清楚地感觉到,张金称的确能做到信人不疑。无论调兵遣将,还是画拨粮草器械,只要程名振提出来,张大当家肯定照准。为此,某些心胸狭窄的家伙不知道背地里进过多少谗言,张大当家都是笑一笑,直接把谗言当了耳旁风。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枭雄气质吧!一边缓缓在营墙外巡视,程名振一边在心中得出结论。能吓得杜疤瘌连过去的事情提都不敢提,能让事事都想占便宜的王麻子俯首帖耳。还能算计过窦建德,压制住郝老刀,让自己每次对上他都心生不安。也只有张金称,才一身兼俱如从多面的本事。

想到岳丈今夜的叮嘱,少年人忍不住又紧了紧披风领口。自己只管打好仗就行了,其他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交给岳丈杜疤瘌去应付。但岳丈真的能把一切应对妥帖么?他毫无把握。只觉得从塞外吹来的冷风像小刀子般,顺着铠甲的缝直向自己的脖领子里边钻。

“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画角声在夜幕中吹响。那是例行的联络号角,从营地一端到另外一端,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连绵的角声里,少年人的身影竟显得格外孤独。 

  第一章 秋分 (五 下)

“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角声穿透夜幕,回荡于漳水两岸。隔着河对峙的两座军营却死气沉沉的,不曾被角声引起半点儿波澜。自从半个多月前到现在,双方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聊透顶的沉静。没人怀疑敌人会不会踩着已经结冰的河面趁黑杀过来,也没人打夜间偷袭的主意。

不但将士们习惯了这种无聊的对峙,连漳水两岸的小动物也习惯了那悠长低沉的角声。夜间出动觅食的它们该扒雪的扒雪,该挖洞的挖洞,仿佛附近驻扎的庞然大物根本不是军营般。只有饿晕了头的乌鸦,偶尔会伸长被冻僵的脖子抗议几声,“哇!”“哇!”,催促战斗尽快开始。

只要战斗一开始,便意味着血肉横飞,便意味着数不清的美食。可惜,远道而来的它们到冻死之前也没盼到本该发生的战斗。官军和流寇仿佛有默契般,谁也不肯踏过那条已经变得非常狭窄的漳水河。谁也不肯率先向对方发出第一支羽箭。

“唏嘘嘘!”伏枥的老骥也发出不甘心的嘶鸣。它们已经步入暮年了,也许此战便是它们今生最后一次驰骋。但主人们却丝毫不理解它们焦躁的心情,只是打着灯笼来加一点夜草,便又打着哈欠回军帐安歇。

“散了睡吧!平安无事!”贵乡县丞魏德深用手捂住嘴巴,疲惫不堪地感慨。长时间的对峙,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酸涩。如果真能做得了这支队伍的主儿,他宁愿冲过河去,痛痛快快地跟敌人打上一架,胜也罢,败也好,至少对得起身上这件官袍。可他仅仅是武阳郡贵乡县的县丞,上头还有一大堆这主簿、那主簿给羁绊着,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无力可用。

掌管粮草军需的主簿储万钧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开始动手收拾桌面上的杂七杂八。所谓舆图、米筹,大多数都是摆出来装装样子的。武阳郡太守元宝藏早有命令,只要贼兵不过漳水,武阳郡将士就不得主动出头,以免引火烧身。理由是:如果右武侯能打败张金称,犯不着武阳郡兵前去添乱。反之,如果连右武侯都战败了,武阳郡兵去了也是一样白给。还不如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免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

看着储万钧带头收拾桌案,其他主簿、司仓们也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又平平安安过了一整天,大伙虽然形神俱疲,但心情还是非常愉悦。毕竟没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河对岸的贼军虽然不多,可都是骑兵!武阳郡兵凭着两条腿去跟四条腿硬撼,即便侥幸赢了一场半场,又能讨到多少便宜呢?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只有魏德深和魏征这种疯子,才总是想着舍生取义。

武阳郡长史魏征唯一没跟着大伙一块收拾的人,他面前摆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几乎将涿郡以南,黄河以北的大半个河北道给包了进去。主要的道路、山川、河流都标记得清清楚楚,个别战略要地,还可以用朱砂涂红,以示其与普通地点的差别。

盯着纵贯河北道的清、浊两条漳水和永济渠,魏征的眉头紧锁。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任何事件是孤立的。凡事有其果,则必有其因。一连串看似毫不相关的事件联络起来,可能就构成了一个惊天阴谋。而只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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