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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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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能出现一个与其相抗衡的人物!

入朝几月来,他已看出了大宋政制的致命弱点,就是“帝权”太强,“臣权”太弱,固然有利于统治内部,却不利于对抗外敌,即便现在政、军二权集中于宰执手中,又因宰执多人而分散,以正副宰相为例,便设五个编制,即“两相三参”。亦因这权利分散,朝中虽不乏卓识之臣,却总无法让正确的政策实施!说到底,他坐到了相位还不够,还要将所有的权利集中到自己的手中,才能真正地跟赵构小儿对抗,实现自己的远大目标。

他晓得:在某些阶段,独裁者亦可以推动历史的,他就要变成某种意义的“独裁者”,可是在他变成独裁者之前,他必须迎合赵构的意思,充当那不光彩的角色,甚至在必要的时候释放心中的魔鬼……那自己是否算“不计一己之毁誉,惟天下之治乱是忧”的“忠于国者”呢?哈!他才不忠于这大宋呢,他只忠于自己的理想与信念。

大概察觉了他的感受,王氏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綦崇礼与谢克家乃儿女亲家,当然帮他说话。郎君有奴家支持哩!”

这婆娘倒善解人意,他第一次没有摆脱王氏的手,任其握着,却听富直柔故意大声道:“家祖曾言:小人与君子之争,君子必输,小人窃高位,盖因君子争义,小人争权,故皆得其所,君子去,小人留……”

同谊们一个个怒目相对,以示支持,却无人敢于驳斥,只因这话是富直柔之祖——一代名相富弼的著名格言。他处之泰然,反正老子一向自认为是个真小人。

不料此言却惹恼了另一席上一人,一正跟同桌赌意钱(宋时一种赌术:取钱币若干,放入器皿中摇动,开时数钱币,以四为盈数,其余数为零、一、二、三,押得者获胜)的家伙站起来道:“富直柔,你是君子,为何不去?”

他吃了一惊,看此人三十出头,一脸油滑,穿着轻浮,不像帝室、国戚、权贵之人,竟如此嚣张,视朝廷重臣若无物,不知何方神圣?

王氏小声告知:此人叫王继先,世号王医师,今年三十三岁,开封人氏,专为圣上配药,很受宠幸,乃越州称内不可得罪之人。

他有些另眼相看了,这婆娘,看来真没闲着,将越州上上下下的情况了如指掌,端是是天生的间谍好材料,不禁发问:“圣上好像没什么病啊?”

王氏的脸没由来一红,双目恨恨瞟了他一下,荡意流转,低声道:“春药!”

看到王氏的媚态,他心神一漾,不敢在问下去,只是奇怪:这赵构比自己还年轻,怎如此虚了。他却不知,当日赵构南逃,仍不忘纵欲,在扬州白昼淫乐时,因金军突袭受了惊吓,自此丧失生育能力,时有不举,王继先能为他合壮阳药,因此受到特别的恩宠,遂成一个典型的城狐社鼠式的人物,虽然官位不高,却形成一股恶势力。

秀才遇到无赖便是这种感觉了,富直柔不屑一顾地转过脸,不再吭声,算来两人还有段公案:王继先以医得幸后,至和安大夫、开州团练使致仕退休,赵构恩之,欲改授武功大夫退休,时任给事中的富直柔上奏反对:“继先以杂流易前班,则自此转行无碍,深恐将帅解体。”

王继先得意地回身坐下,刚好看到王氏,顿时色眼一亮,竟直勾勾盯过来。他本对这个自呈小人的家伙有些好感,见此情景,不由脸色一寒,太不把老子这个“丈夫”当回事了。

觉察到他的怒意,王氏反而巧嫣如花,回了个秋波过去,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不守妇道的贱人,当着“夫君”的面公然跟别人眉来眼去!他竟有一种吃醋的感觉,手在桌下狠狠掐了“贱内”一下,王氏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就势握住他的手,那边厢王继先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他再一次没有推开王氏的手。

“哎哟!”王继先怪叫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见其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甚是滑稽,众人皆轰笑起来,他大觉痛快。

“谁,哪个鸟男女干的?自承出来!”王继先一面跳起来骂道,一面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儿,往大包上一搽,竟消了大半,他暗暗称奇,这王医师倒非浪得虚名之辈。

却见韩世忠腾地站起来:“某干的!尔待怎的?”

言毕王继先又哎哟了一声,额上再鼓起一个大包来,这回大家看的清楚,乃韩世忠手中弹出的一个铜钱所致。当真邪不压正,见到平苗刘之变、胜过金兀术、被赵构倚仗为武臣左右臂膀的大将韩世忠,王继先气焰顿消,再嚣张不起来,连药也不敢用,灰溜溜与几个狐党离舱而去。

“奸人去也!”韩世忠大笑着坐下,不知怎的,他分明觉得韩世忠犀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不觉涑然肉跳。

“众位,肃静……”一位五十余岁、身材伟岸、精神饱满的文士自一席站起来,范同介绍此人便是今度评花榜的主持,他认得,乃同朝的尚书工部侍郎韩肖胄。

这韩肖胄来历非浅,出自大宋最具代表性的名门望族——相州韩氏。魏晋南北朝兴起的门阀士族历唐末之乱后几乎荡然无存,随之出现新的大族,相州韩氏及时兴起,其奠基人乃宋仁宗、宋英宗和宋神宗三朝的宰相韩琦,韩琦子韩忠彦,孙韩治,而韩治长子就是韩肖胄。

“韩侍郎也是咱们的亲戚。”王氏在他耳边嘀咕,原来韩治的一个女婿名郑亿年,是徽宗朝宰相郑居中之子,而郑居中乃王氏姑父。他忽然明白秦桧当初娶王氏的原因了,王氏家族有这么复杂的上层关系,自然对秦桧的仕途大有帮助。

韩肖胄说了一番应节的话后,一干小婢捧出彩选、打马等女性雅戏的赌具,小舞台亦有伶人开始表演(与后世说相声相似),一层便成了女眷们的天下。

男子们则扶梯而上,登上画舫第二层,正式的花场设于二层,赏花席上搭着敞棚,姐儿们亮相的花台却是露天的,以便百姓远观。几个大礼花飞上了天,四下里俱欢呼起来,万众期待的评花榜终于拉开了序幕。

且慢,来宾们还要以“投壶”分座次呢。投壶,就是把没有箭头的箭杆投到酒壶中去,秦汉以后废除了射礼,投壶便成为一种宴宾的娱乐,属于高雅的游戏,士人们都很拿手,用意明显:令士人靠前,富贾排后,以免花儿暗投。

入口处分列十壶,一如后世的保龄球道,来宾自觉地分成十行,每人投三次,按投中次数决定前后座位,花奴在旁监督引导。各宾客的亲随与谦人(大宋官员使唤之仆役)自不得帮忙,只能在后排站着。

轮到他了,三投无一中,估计自己丢了死鬼秦桧的脸,他赶紧往后排溜去,却被一小婢拉住,塞给他一张红帖,留意到有几人持红帖不用投壶便入了前座,这也有是特邀么?难道哪个姐儿看上了秦桧这张老脸,他转头看去,小婢已不见。

那一班谀奉的同谊们尽被打散,身边再无帮手,他按帖号坐于第一排位上,与两旁彼此作揖谦让,大都认得,尽是当时的文坛名流,虽然他在后世一个也不曾听过。不免有点心虚,他端起案上的香茶抿了一口,又填进几个果子。其实以死鬼秦桧“江南第一”之称的文采,确有资格列位其中。

韩肖胄出现在花台上,虽年岁已大,却中气十足,不减风流,先吟了几句艳词,引来一片击节,便在赏花者的行令竞饮、觥筹交错中宣读评花章程。

十来个乐工接着上台,合奏一曲大乐,算是开场,在韩肖胄的唱名声中,一位袅袅婷婷花一样的姐儿出现了,只听台下岸上轰然叫好,评花榜正戏开演了。

只见环肥燕瘦的各般尤物依次登台,一个个依足时辰表演一次,端的词歌乐舞,无所不精,各有千秋,远比后世越评越丑的选美大赛强胜百倍,看得他眼花缭乱。美中不足的是姐儿们的衣色不离黑、白,只因大宋舆服规定:“娼家妓优,只许服皂、白衣,铁、角带,不得服紫。”

他打开人手一册、名副其实的花名册,参赛的姐儿皆为各勾栏瓦舍的头牌姑娘,怪道素质如此之高,每个名后有容貌、才情、音律、体态、舞艺等空格让评者打勾叉,再后还有一行空栏,却是要作诗题评的。

眼看左右人等一面摇头晃脑地品赏,一面在花名册上勾叉题评,写的密密麻麻,他有些坐不住了,他面前的花名册可是一片空白哩,虽在后世惯会编些乱七八糟的情诗骗女孩子,可如何做得古诗?而王氏知他肚里无货,特意高价请人捉刀让他死记硬背的那些充门面诗赋,在这应景命题下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他妈的!老子是来赏花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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