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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墙和蜘蛛网半明半暗
瓦砾的缝隙,漏进去一滴
和两滴的星星
表舅倚着一堆干草,拿半根火柴
掏耳朵,他告诉我蟋蟀之王
都在田野里餐风饮露,这一年
我走向十月之交,提着半罐白霜
秋风唱起了蟋蟀之歌!
创作感言:
贫瘠的土地,五谷稀瘪,庄户人家仍然扶犁耕作,不弃不离地等待着来年的收成。而作为“麦田守望者”的乡土诗人却渐行渐远,怀抱中一点一点松开了北风中的大雪,指间尽是诗歌的碎片。在城里放牧。吹着空调的房间由温暖如春到令人窒息,娘的呼唤从梦中传来,有人开始怀念山坳里的村庄。
青草、河流、五月的槐花,这些频繁出现的诗歌意象,构成了游子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无论是“病中吟”还是“月下醉”,早先的那种土腥气已被篡改,手中攥紧的不是原汁原味的草根而是脱了水的大白菜。在辗转反侧中毅然返乡的人,他已经看到了乡土诗歌的真正出路,于是他在一个人的村庄里衣襟沾满露珠,锄头刨出土豆,完成着继续向下挖掘的任务。
“离乡——异乡——返乡”,一个有出息的乡土诗人按照此种“三步曲”走完一生,他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赤子。
时 间 邹洪复
时间它看着白墙发笑
看着天空发笑
看着趴在那儿的鞋子发笑
时间它看着雪野发笑
看着一个人的伤心发笑
看着一首歌发笑
伏上你肩头
时间它看着一个字发笑
看着一支笔发笑
看着一张床发笑
它看着一座城市发笑
坐在云彩上
坐在水面上
时间它看着你发笑
也看着一切的有
和不再有发笑
创作感言:
诗歌的本性是自由,跟一切生命或灵魂的自由性一致,它不仅仅以形象、感性或顿悟说话,更是对真理的抵达,它在人的思想高处飞翔,不是对生活和生命作情绪化的宣泄。诗歌需要永远的理想主义精神,在世俗上空作精神远游,也对现实作形而上的精神叩问。
江布拉克 沈苇
牧猪的山坡上是农舍、麦田和红花
红花谢了,麦田向草场缓缓过渡
像一首乐曲出现了地理的起伏
现在,牧猪走过一个怪坡
由于视觉错误,水往高处流
这就是说,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
有时是同一条路
但聪明的牧猪无法理解这一点
即使一头最勇敢的牧猪
也无法越过大片的草场
去天山之巅吃一朵雪莲
山路延伸着,一群绵羊在午睡
看上去像一些随意散落的白石头
它们偶尔睁开眼睛
欣赏一下牧猪的肥硕之美
我是偶尔的闯入者,并不知晓
牧猪眼里的绵羊和绵羊眼里的牧猪
是怎样的尤物、怎样的男类
正如麦田和草场同在一个山坡
却各有各的族谱和年表
在江布拉克的午后
牧猪和绵羊随意相处着
既不亲热,也无敌意
创作感言:
诗与人的关系在本质上是一种困惑、一个迷团,也是一种惊讶、一个奇迹。当一首好诗诞生时,诗人是吃惊的,这首呱呱坠地的诗对诗人也是吃惊的。如果非要拿诗歌写作与小说写作进行一番比较,我只想说,诗歌写作中有更多的奇迹,更多的意外,更多的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而小说写作,更像是一场预谋,有时是一个“水龙头”,只要打开,就会流淌。这正是二三流小说家藐视诗歌而一流小说家敬重诗歌的原因。一首诗诞生了,诗人为他漫长的一千零一夜找到了一缕曙光。每一首诗都是迎向曙光的一扇窗户。
我是你身体里的暗伤等
宋晓杰等
我是你身体里的暗伤 宋晓杰
你是异常完整的
共振,不容篡改、倾覆
倘若没有我的渗透和瓦解
你会更加坚固。然而,事实并非
如此简单。偶尔,你也会
生些小病懈怠、排忧:
红肿、痒,但不伤及筋骨
发作与治愈,全源于无缘无故
你惊诧地摊开左掌——
时序,已进入顺流而下的中游
再也握不住……在数字和荆棘的旷野中
逆风穿行,你潦草的肖像,被群峰
和波浪簇拥,模糊不清……
翻过褶皱的梯田、荒凉的额头
碧空下,你看见辽阔的麦地身怀暗伤
年轻而又苍凉,一年年
无望地熟透
创作感言:
诗是什么?诗不是高傲,而是高贵:不是奢华,而是奢侈;不是孤立,而是孤独;不是遗世,而是遗俗;不是萧条,而是萧索;不是医药,而是医疗;不是路标,而是路径;不是自在,而是自由;不是朴拙,而是朴素;不是气息,而是气质;不是宽释;而是宽容;不是表演,而是表达;不是经历,而是经验;不是意气,而是意志……希尼说:“在某种意义上,诗歌的功效等于零,从来没有一首诗阻止过坦克。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它是无限的。”所以我们真的不应该对诗要求太少太多,不应该让它太冷清太热闹,而让它处于自然的原生态才好。
俗世的归俗世 天堂的归天堂 君儿
一夜大风
把天空吹成了
一块蓝布
蓝到不像是真的
我不吃不喝望天如斋戒
直到一个白纸片
忽忽悠悠
从半空飘过
这才重又确信
俗世的归了俗世
天堂的仍归天堂
创作感言:
诗歌如果仅仅是破坏,那它还不如一辆推土机实用:诗歌如果仅仅是纸上谈兵式的建设空中花园,那它势必沦入力所不及的空虚。我希望我的诗歌是一种担当,它担当我的疼痛、愤怒与思考.担当出自人性之善的“察知之镜”,这面镜子需要阳光照亮,然后感知黑暗而说出“光明”。我相信诗歌的边际大于一切将来的废墟和人性的虚伪。
想 念 张白
有一些花不在了,
只是短短的一季,就香消玉殒。
我常常想念他们。
想起的时候,他们的身姿、颜色一一呈现,
带着风的颤动,流淌暗香。
想念是多么神奇啊!
使这些不在的重新再生,
展示在我的眼前。
除了花,有一些人也不在了,
但我同样想念他们。
我存在着,他们就存在着。
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
和不在的花、不在的人相聚了。
我想,这些花,这些人,连同我,
也仍然不会消失。
因为,另外一些花、一些人会想念我们。
创作感言:
通过典雅、朴素的汉语,我努力探究万物之间神秘的联系,以期望看到世界的真相。我选择其中最为感人的那部分,保存心间,于是就有了诗歌。
出生地 张慧谋
细细的针脚,是目不识丁的母亲
在我生命襁褓中写下的
一行小楷。工于柳体的父亲
用他手中的笔,在族谱上,写下我的乳名
从此,我背靠长者,面向未来
我带着一张白纸寻找我的出生地
遇到的第一个字是殷红的,母亲的血
记下了我的第一声啼哭
出生地。一个叫城南下村的村子
夹在大片的稻田和盐碱地之间
村北正对着城南的老城门
南边是海子的一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盐滩的盐粒像雪一样的覆盖着
湿海地的红树林浓绿得漫无边际
白鹭在上苍盘旋,海鸟在浅水边觅食
说我的出生地不能不说到渔火
不能不说到深夜的海涛声,不能不说
村子边上高高的沙丘、墓地、剑麻和
仙人掌。不能不说漆黑的夜色中
神秘出入于村口的一盏又一盏风灯
六百余岁的老县城面容斑驳沧桑
城南的护城河边,我常常见到
一个赤身裸体的疯子在奔跑
见到牛在竹林边吃草,水浮莲在水上开花
见到张家的先人,还有我的父亲
长眠于城北的山冈上,杂草盖过墓碑